1977年，父親不讓我參加高考

王樹人

現在的高考是在6月初，可“十年浩劫”結束后恢復高考的消息卻是1977年10月下旬傳出的，在一個月后就進行了高考。所以，在“恢復高考40周年”之際，我這個一心想考上大學卻沒有進過高考考場的“老三屆”，就會回想起父親當年沒讓我參加恢復高考后的高考那段難忘的往事。1977年10月21日，國內各大媒體都公布了恢復高考的消息。5天后，已經在黑龍江巴彥縣當了5年多中學教師的我接到了師范學校一個同班同學打來的電話。

這位畢業后被分配到鄉下老家當中學教師的同學在電話中說：“你聽沒聽到恢復高考的消息？我告訴你，我已經辭職報名了。因為這次高考除了有公職的不準報考外，別的什么條件也不限制。”我說：“你都娶妻生子了，還考啥大學，就當一輩子中學老師得了。”可他卻說：“你看看你，你是不是忘了？在師范學校讀書時不都為沒上大學而感到遺憾？趕快辭職報名吧！憑你我這樣的‘老三屆高中畢業生，肯定是能考過咱們教過的高中生的。錯過這次高考，你就別想遠走高飛到大都市一展才華了！”被同學“說動心了”的我說：“這事我得和我愛人商量商量，還得問問我父親同意不同意。然后我打電話告訴你。”

“文化大革命”中的1968年9月我高中畢業后，因當時高考已停止，只能回家鄉參加生產勞動。到1971年4月，黑龍江省內一所“五七師范學校”開始在各縣招生時，我被“推薦”到這所與高中同等學歷的學校“讀書”。在師范學校“混”了一年畢業后，1972年5月被分配到母校黑龍江巴彥縣興隆鎮興隆中學工作。

接到同學電話的當天晚上，我把同學來電話讓我辭職報名參加高考的事說給同是中學教師的愛人聽，她說：“你要辭職參加高考我支持，因為自咱倆認識到結婚后，你一直對失去考上大學的機會耿耿于懷。這次你要是考上了，我還是咱倆訂婚時說的那句話，就是‘我供你上大學。”我和我愛人是1969年通過別人介紹認識再訂婚的，那時她已經是正式中學教師，而我卻是個農民。我倆是我在“五七師范學校”讀書時的1971年6月結婚的。

第二天，我把想辭職考大學的打算同時任興隆鎮公社社辦工業辦公室主任的父親一說，我的父親想了好一會兒，才對我說：“想當年推薦你上大學的時候，我要不是在公社革委會開會研究時最后說了一句‘爭口氣的話，那時你就上大學了……”父親說到這，我打斷父親的話，問道：“爸，您說的是不是1970年10月當‘工農兵大學生開始試點招生時，我被推薦到公社一級后被‘刷下來的那次？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當時是因為什么沒把我‘推薦到縣里去？”父親嘆了一口氣，接著說：“當時作為農民代表的我是公社革委會副主任。在公社革委會召開常委會研究決定向縣里上報‘推薦人選時，因為公社革委會中有一個常委同我有‘矛盾，所以這個常委堅決反對推薦你去上大學。經過我的據理力爭，雖然最后常委會通過了推薦你去上大學，但我卻賭氣說：‘既然大家都同意我的孩子上大學了，這說明我的孩子是沒有毛病的。但我的孩子卻不去上大學了！就這樣，我的一句為了‘爭口氣的話，便使你與‘工農兵大學生無緣了。后來我一想起那事都后悔死了！”

說到這，父親想了想后說道：“盡管當年你沒能上大學怨我，但這次我還是不同意你去考大學。你想想，你馬上就是30歲的人了，早已娶妻生子，還考啥大學？我聽說你現在在學校工作干得也不錯，也已經入黨了，就守家在地方當一輩子老師吧，別舍家舍業去圓大學夢了。你要不是‘生不逢時趕上‘文化大革命，就憑你學習那么好，十年前就考上大學了。”

因為我從小就對父親的話言聽計從，所以聽父親這么一說，馬上說道：“爸，我聽您的，就不辭職去考大學了。”

回到家里我把父親的“觀點”說給愛人聽后，她說：“爸不同意就聽爸的吧。依我看，今后你就安下心來埋頭搞創作，家務活我全包了。雖然上大學的愿望實現不了了，但過些年你肯定能成為文學家的。”當我打電話把我不想辭職報考的“決定”告訴同學后，他說：“你不報考我也沒招。反正我已下定決心一定要考上的……”

我之所以難忘1977年恢復高考后的上述經歷，是因為我的那位同學當年考上了某師范大學，4年后畢業被分配到一個大城市的一所師范專科學校中文系任教，最后是在中文系系主任的崗位上退休的；而從小就立志考大學的我卻沒邁進過大學的校門，當了一輩子鄉鎮中學教師，但我從沒有抱怨過父親，因為在當時特定的歷史環境中，像我一樣想上大學而上不了大學的“老三屆”實在是太多了。

所幸的是，我并沒有因為沒上過大學而“無所作為”，在做好中學教師本職工作之余，我始終堅持文學創作，所以不但因創作頗豐被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接納為會員，現在雖已經退休多年，仍筆耕不輟，常在報刊上發表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