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匣

劉可心

姜大勇是村里有名的孝子，雖然家境一般，但兩口子對老母親侍奉得非常周到。

據老人傳說，老姜家祖上有人在皇宮里當差，八國聯軍殺進北京城的時候，老祖宗趁亂順出一匣子寶貝，里面裝滿了珍珠瑪瑙、奇珍異寶。

后來姜大勇的父母跟著流民闖關東，姜氏把寶匣用包袱嚴嚴實實貼身綁著，經過一路艱險，剛到關東時，姜大勇就被胡子綁了票，他的母親獨自上山和土匪周旋，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終于領著孩子全須全尾地回來了。有心細的人注意到，姜氏身上的包袱還在，但是她卻顯得失魂落魄的。于是，一些流言蜚語傳了出來，很多人有鼻子有眼地說姜氏陪土匪頭子睡了三天三夜，這才省下了一匣子寶貝，換回了孩子。姜氏一句都沒辯解，一家三口離開了p家鄉，找一個沒人認識的村子落了腳。

眼下老姜頭已經去世多年了，姜老太也八十多歲了，時而明白，時而糊涂。好在兒媳婦伺候得好，飯食營養搭配，衣服四季換新。老太太拄著拐杖去鄰家串門，鄰居還打趣她，老太太有福呀，老了老了，這身上還有香味咧。

大勇媳婦春梅看著婆婆一天天糊涂下去，有些沉不住氣了，在大勇面前吹起了枕頭風：“你說咱這么盡心盡力地伺候老太太，眼瞅著她都快不行了，咋還攥著寶匣子不撒手呢，哪有這樣當媽的！”

大勇被說動了心思：“可也是，聽說當年我被胡子綁了票，老太太都沒舍得那個寶匣子，這些年也沒見她拿出來幫襯家用，難道要帶到陰曹地府去不成？”

轉眼間，到了年根底下，各家各戶忙活著辦年貨，姜大勇最近接了給豆腐坊做模子的活，忙得飯都不回家吃，這天，春梅來給姜大勇送飯的工夫，姜老太太就走丟了。

村里人一起出動找了半天，終于在村東頭的柴火垛找到了老太太，手里抱著個匣子在那睡著了，春梅當時眼睛就亮了，一把搶過匣子摟在懷里，大勇背起老太太回了家。

兩口子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打開匣子，激動得手都哆嗦了，可打開一看，里面除了一個緞子的包袱皮，一個舊帽子外，啥也沒有了。兩口子徹底傻眼了，大勇氣急敗壞地推搡著老娘問道：“里面的東西呢？你把它弄哪去了！”可老太太目光呆滯，啥也問不出來。

老太太的生活一下從天上掉到了地下，天天吃的都是殘羹剩飯，就這還是有一頓沒一頓的；房間也沒人收拾了，一進屋臭氣熏天。老太太整天凄慘地呻吟著：“兒子，娘餓呀；兒子，娘疼呀……”可是兩口子就當沒聽見一樣。村上的人都暗暗搖頭：老太太沒幾天活頭了。

果然，大年初六老太太就咽了氣，大勇兩口子心里直說晦氣，但為了堵活人嘴也得好好發送呀。大勇有個舅舅住在八十里外的鎮上，托人送過信去，第二天表弟趕著馬車把老頭兒拉來了。

老頭兒撲在棺材上哭夠了，立刻行使長輩的權威，支使姜大勇兩口子買這個買那個，無論如何不能讓老姐姐這么寒酸地走。

兩口子心里帶著怨氣，臉上就露了出來，被老頭兒看出了名堂：“咋的，老太太虧待你們了？瞅你倆心不甘情不愿的。”

春梅嘴快，搶著說道：“老太太弄個寶匣子在手里攥了一輩子不撒手，臨走剩個空盒子，哪有這樣對親兒子的，擱誰沒有點想法！”

老頭兒一聽氣得胡子都哆嗦了，“豎起你們的耳朵，聽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當年姜氏的兒子被胡子綁了票，姜氏一點沒猶豫，拿著寶貝就上了山準備贖票。可剛到山上，就偷聽到兩個土匪嘍閑聊，自己兒子因為哭鬧被胡子給捂死了。姜氏肝腸寸斷，奔到山上準備給兒子收尸，胡子因為這事辦得不仗義，倒也沒為難她。偏趕上這時候，看到了同樣被綁票的大勇，因為家里沒錢贖他，胡子準備撕票了。看著還在襁褓里的大勇哇哇直哭，姜氏眼淚嘩嘩淌了一臉。她用一匣子寶貝把大勇贖了下來，只剩下個空匣子裝著自己兒子的包袱皮和帽子。抱著孩子下了山，當時兵荒馬亂的，根本找不到大勇的父母，于是姜氏兩口子頂著流言蜚語，含辛茹苦地把他養大。

老頭兒講完了，掄著拐杖罵道：“你娘怕你知道這件事心里過意不去，一輩子都沒提起過，現在臨走還賺了你們這么個話柄！”

姜大勇聽完像被雷擊了一般，撲通一聲跪倒在棺材前，動情地喊了一聲：“我的親娘！”

選自《民間故事》2017.2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