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鏡碎片

現在這個世界的內容，要比它看上去的多那么一點點。當然，你知道這一點，是因為你讀過很多故事。你已經懂得，這世界上存在著一個表面，在這個表面下方，存在著各種閃閃發光、游來游去的東西。而且你也懂得，并不是每個人都相信這些東西，有些人——有許多人——都相信，世界不可能比他們用自己雙眼看到的更多。

但你比他們知道的都多。

因此，我們要暫時離開一小會兒，然后步入這個若隱若現、不斷變化的世界。因為有些東西，是你需要了解的。

或者說，是一個人。

我們會把他叫作瑪爾，雖然這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名足足有四十七個音節長，我們就不費那么大力氣來叫他了。

瑪爾看起來并不像是那些你已經知道的，或是可以想象的東西。他既不是小妖精，也不是巨怪，也不是小精靈，更不是惡魔。不過，那些小妖精、巨怪、小精靈和惡魔們，也都不知道瑪爾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瑪爾并不是這些中的一種，他是它們的集合體。

瑪爾是一個小妖精，他長著青褐色的皮膚，青蛙一般的尖嘴，以及尖銳的小牙齒；瑪爾也是一個巨怪，他的身體足有七英尺高，渾身長著疣子，發出可怕的氣息，而且還有一個愛好，那就是喜歡在橋梁下方出沒；瑪爾又是一個小精靈，他長著小蝙蝠似的翅膀，喜歡尖聲尖氣、調門很高地笑，還長著尖尖的小耳朵；瑪爾還是一個惡魔，這意味著，他并不會做什么善事。

我們對瑪爾感興趣，并不是關心他究竟是什么——因為我們很快就將離開他，我們是對他做了什么感興趣。

如果你在這個故事開始的前幾天，偶然撞見過瑪爾，會發現他正處于一種非常良好的精神狀態。你還會發現，瑪爾剛剛發明了一些令人高興的東西——或者，至少是令他高興的東西，而這兩者是截然不同的。

從表面上看，這東西就像一面普普通通的鏡子。這面鏡子大概和一個高個子男人差不多，它是橢圓形的，就像你能夠在一間老舊的鬼屋里發現的、被一張白被單蓋著的東西。它的四周是一具厚厚的鏡框，上面雕刻著各種長著翅膀的家伙，胡亂地爬著，叫著。這些家伙初看好像是群天使，當你足夠靠近時，才會發現，他們的臉就像骷髏頭一樣可怕，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威脅。

這可不是一面普通的鏡子。如果你是那種感知力很強的人——嗯，你當然是這樣的——就會馬上看出這一點。但如果你不是的話，你可能會照照鏡子，然后想“我居然不知道臉上這顆痦子有這么大”，或者“為什么我的臉長了膿瘡”，或者“我的媽呀，我不知道我長得如此兇惡”！因為，這面鏡子能夠拿走美麗的東西，使它們變得丑陋；而它還使那些丑陋的東西變得面目猙獰。

這的確是一個最為奇妙的惡作劇。

瑪爾拿著這面鏡子四處游走，把能照到的東西都照了進去。他看著那些東西發生的變化，心里非常高興：一座玫瑰花園，看上去好像一堆煮爛了的菠菜；一座樹叢變成了一片燒焦的荒地；波光粼粼的湖水變成了汩汩流淌的臭油。

然后，他做了一個決定。他要飛起來，直沖云霄，一直飛到天邊，讓那個波光粼粼的藍色地球看起來像一個干癟的、毫無生機的東西。因為，那樣將是令人非常愉快的。

于是，瑪爾拿著鏡子，飛向了天空。他飛了起來，飛啊，飛啊。

然后就發生了一件事情。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件決定命運的事情。

瑪爾飛得太高了，而鏡子開始抗議。鏡子吱吱作響，然后就碎了。

鏡子在瑪爾的手里碎成了一億個碎片。這些碎片被裹挾在風中，飄落到地球上的各個地方。隱藏在地球深處的那些家伙們都跑出來看熱鬧。

有個女巫也來湊熱鬧了。

她之所以來，是因為下雪了。她可以從一個白雪皚皚的世界，來到另一個白雪皚皚的世界——對她來說，這些都是同一個地方。她最喜歡下大雪的天氣，這種天氣會讓整個世界被毛毯一樣的雪覆蓋住，而且出奇的安靜。在這種天氣里，雪花是那么大，甚至能夠清晰地看見它們的晶體結構；如果世界上真有魔法的話，那么在這種天氣里，魔法就會顯靈。

女巫住在樹林里——所有深藏的家伙們都住在那里。那些樹木都很害怕她，她在樹木的陰影中穿梭，眼睛時刻注視著外面那閃閃發光的世界。她感覺到那面鏡子在天空中破碎了。女巫閉上了眼睛，看到了發生在鏡子上的故事。隨著那些碎片飄落在大地上，她也摔倒在地。有些碎片掉在了空地上；有些碎片掉在了樹上，樹皮都變黑了；而有一片碎玻璃扎進了一個男孩的眼睛里。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這一切，仿佛就在現場。

“哦。”女巫說著，把一個長長的手指放在臉頰上，“這件事應該會變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