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容正儀 光照千秋

青銅鏡是古代梳妝照容的生活日用品，是中國青銅器中自成體系、價值極高的工藝美術品，也是中國古代青銅文化中的一朵奇葩。據考古可知，我國目前發現最早的銅鏡，出土于齊家文化時期的墓葬中，距今已有4000多年的歷史。它萌芽于夏商，興于戰國，盛于漢唐，而衰于宋元，止于清末，以其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和清晰的歷史發展脈絡而著稱于歷史長河中。

一、戰國銅鏡

戰國時期，是中國社會處于劇烈變革的時代，生產力得到了迅速的發展，文化藝術出現了空前的繁榮。此時，商周以來青銅器中占主導地位、具有等級象征的禮樂器逐漸衰落，而日常生活用器卻得到了普遍發展，特別是銅鏡。銅鏡在戰國時期，至少在統治階級中已經普遍使用了。古文獻中有許多關于戰國人使用銅鏡的記載，如《韓非子·觀行篇》說：“古之人目短于自見，故以鏡觀面。”

戰國龍紋鏡（圖1）：直徑15.8厘米。圓形，弦紋鈕。其外凹面圈帶環繞一周，主體紋飾被花葉紋分為四區，每區飾回首反顧的龍紋各一條。龍紋作淺浮雕，龍頭居中做回首狀，張嘴露齒，身軀及爪向兩側展開，尾細短而前卷，兩側細條代表龍翼，象征飛龍，地紋為細密的云雷紋，外緣為十四組內向連弧紋。

戰國四山鏡（圖2）：直徑11.3厘米。圓形，三弦鈕，方鈕座，外圍凹面帶方格。紋飾由地紋與主紋組合而成，在地紋上，由凹面方格的四角向外伸出四組連貫式的花瓣，每組兩瓣，它們將鏡背分為四區，每區置一“山”字，素窄緣。

戰國蟠螭葉紋銅鏡（圖3）：直徑15厘米。圓形，三弦鈕，圓鈕座。外圍一周凹面形環帶。主題紋飾由地紋和主紋組成。地紋為圓渦紋組成的云雷紋，主紋飾為蟠螭紋，蟠龍頭靠鏡緣，張大口，露利齒，身軀盤曲，呈S形向兩側伸展。在地紋之上，于凹面形帶外伸出四葉，各葉之底邊與凹面帶外圈相切，外緣為凸起的十五組內向連弧紋。

二、漢代銅鏡

兩漢時期是中國封建王朝發展的強盛時期，經濟發達、文化繁榮、國力昌盛，社會生產力得到了極大的發展，在我國銅鏡發展史上起著承前啟后的作用，銅鏡制造工藝也相應地有了新的進步。中國銅鏡以漢鏡出土的數量最多，使用普遍，漢鏡不僅在數量上比戰國時期多，而且在制作形式和藝術表現手法上也有了很大發展。漢代銅鏡鑄造精良、形態美觀、圖紋華麗、銘文豐富，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它所承載的人文內涵，成為歷史留給我們的珍貴文化遺產。

西漢草葉連弧紋鏡（圖4）：直徑18厘米。圓形，圓鈕，草葉形鈕座外以回凹四方形紋包裹，四乳釘相間有篆字陽文鑄造銘文，兩字為一詞組，內容為“心思、美人、毋忘、大王”八字。乳釘向外間飾四蟠螭紋和復花瓣紋，四蟠螭的造型紋飾相同，均做回首吐舌狀，長舌上卷，兩腳前撐后蹬，雄壯有力，十六連弧紋收邊。草葉紋是漢早期最具代表性的紋飾，此鏡品相完整，紋飾精美，做工精細，為鏡中難得的精品。

西漢七乳四神禽獸鏡（圖5）直徑18.6厘米。圓形，圓鈕，外圍九乳間以云氣及反書“長宜子孫”銘。兩道粗弦紋及短斜線之間有銘文：“尚方作鏡真大巧，上有山人不知老”。中區主紋飾為七枚四葉座乳，其間配置常見的四神禽獸紋，此鏡線條流暢，為填補空間盡量夸張禽獸的某些部分，無論是龍、虎、朱雀還是蛇都甩出細而長的尾延伸到乳釘之間，既生動又使布局協調。

四乳龍虎鏡（圖6）：直徑18.8厘米。圓形，圓鈕，四葉紋座。葉間有小花葉圖形，鈕座外兩周凸帶。其間飾有銘文。主紋為四乳相間四組紋飾。兩組為羽人戲龍，羽人一手持物前伸，一腿前弓，一腿跪地。雙龍一條曲頸回首張嘴向著羽人，一條曲頸昂首面對羽人。龍身飾有圓圈紋及線條文。龍及羽人間分別填一鳥和螞蚱。另兩組紋飾一為虎追羊，一為兩虎相顧，龍虎周圍填以云紋，幾何紋緣。

西漢日光對稱單層草葉鏡（圖7） ：直徑14.5厘米。圓形，圓鈕，四葉紋鈕座，內向十六連弧紋帶。座外一個細線小方格和一凹面大方格，格內每邊有篆體兩字銘，連讀為 “見日之光，天下大明”。方格四內角為方形圖案，四外角伸出雙瓣——苞花枝紋，四乳釘及桃形花苞兩側各一對稱單層草葉紋。此鏡保存完整，局部有銹斑，紋飾精美，做工精細。

東漢神獸鏡（圖8）：直徑12.8厘米。圓鈕，圓鈕座。內區為流云紋襯地，有高浮雕人像和神獸組成的繁密圖案。獸首作龍形或虎形，人像似為東王公、西王母、伯牙彈琴和黃帝，神獸外有半圓方枚帶，每個方枚上有四字，全文為：“吾作明鏡，幽諫三商；配像世京，沉德序道，敬奉臣良；周刻無祀，百具作昌；買者大吉，生如山石；士至三公，于師命長。”緣內圈以波浪紋為地，飾淺浮雕神獸圖案，外圈為卷云紋。

東漢四神禽獸博局鏡（圖9）：直徑18.6厘米。圓形，圓鈕，變形四葉紋鈕座。座外大方格。方框外為博局紋，博局紋間青龍配有羽翼的長耳獸，白虎配獨角羊，朱雀配朱雀，玄武配獨角羊及八枚乳釘紋。雖然是常見的四神及線條式的表現手法，但此鏡線條流暢，為填補空間盡量夸張禽獸的某些部分，無論是龍、虎、朱雀還是蛇都甩出細而長的尾延伸到T紋與L紋間，既生動又使布局協調，補間的云紋也起到這個作用。外區有一圈帶銘文。博局紋外一周短斜線、三角鋸齒紋和S形云紋緣。

三、唐代銅鏡

唐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這一時期國家統一，國力強盛，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都取得了輝煌成就。唐代銅鏡也隨著大唐盛世的腳步邁向了中國銅鏡鑄造發展史的巔峰。唐代銅鏡擺脫了漢式鏡的拘謹板滯，側重于自由寫實，其圖紋從漢代銅鏡的繁雜、拘謹、呆板，變得簡練、流暢和清新，制作工藝也極為精細，既有藝術的魅力，又有與現實生活的和諧統一。特別是鑄造工藝上，高浮雕技法和特種工藝的運用，超越了歷代銅鏡的制作技術，達到了中國銅鏡發展史上無法企及的高度。

孔雀瑞獸葡萄鏡（圖10）：直徑14.5厘米。圓形，伏獸鈕，高圈將鏡背分成內外兩區。內區葡萄枝蔓葉實纏繞。葡萄串除幾串在鈕周圍外，其余十幾串較均勻地旋繞于圈邊。枝蔓中有兩只孔雀，尾部覆羽十分華麗。四只不同形態的瑞獸分居其間。外區滿飾葉實累累的葡萄枝蔓，鵲鳥、蜻蜓及蝶置于其中，花葉紋緣。瑞獸刻畫清晰細膩，造型飽滿碩大，高浮雕工藝精湛細致，整體布局構思奇巧，獨具匠心，冶煉鑄作至善至美，具有巨大的藝術感染力，是海獸葡萄鏡中之頂級精品之一。

真子飛霜鏡（圖11）：直徑16.8厘米。圓形，圓鈕，鈕上仙岳一座。左側修竹與竹筍前一人坐于草地上，膝上置琴。右側一鸞振翅尾。鈕下一荷池，水波漣漪，鴛鴦雙嬉。池中有荷葉、花苞、荷花及蓮蓬。此鏡是唐人物故事鏡中較多見的類型之一，紋飾以撫琴人物、翩翩起舞的鸞鳳、竹林、水池、荷花、云山日出等構成了靜謐的山野風景畫。

月宮鏡（圖12）：直徑12.5厘米。為對稱八出葵花形，內切圓形，鏡鈕藏于樹干中。銅鏡通體呈銀白色，質地精美。主紋桂樹參天，葉片闊大，郁郁蔥蔥的桂樹躍然于眼前，左飾嫦娥騰空飛舞，人物刻畫精細，將嫦娥徐徐飛天，衣襟隨風而飄的姿態刻畫得恰到好處。右為玉兔杵臼搗藥，造型惟妙惟肖，活靈活現。樹下飾一跳躍的蟾蜍。整個畫面，相互呼應，形象生動，動中寓靜，靜中含動，情趣盎然。

瑞獸鸞鳥花枝鏡（圖13）：直徑15.7厘米，八瓣菱花形，圓鈕。主紋為四枝卷曲的折枝花將兩只鸞鳥和兩只瑞獸有機地分割開，形態各異呈同向追逐態，兩只鸞鳥昂首回頭顧盼，鳥尾上翹，尾部區別較大，一個為正面，一個為側面。兩只瑞獸為藝術化的獅子，起跳匍匐，獅尾高懸，靈動可愛。邊緣八瓣為四朵云紋和四蜂蝶采花紋相間環列。菱花形鏡式為唐代常用鏡式之一。該鏡保存完好，制作精美，紋飾靈動，賞心悅目。

賞得秦王鏡（圖14）：此鏡為圓形，直徑15.1厘米。半圓形鈕，兩道弦紋鈕座。內區四只狗同向環繞，兩對一組，情態一致，一組前伸腿，后蹬腿，似追逐狀；一組回首顧盼似呼應之狀。狗情態怡然游戲于花蔓間。外區銘文為“賞得秦王鏡，判不惜千金，非關欲照膽，特是自明心”。銘文外弦紋一圈，邊緣為素平緣。

鏡鈕四周的四只奔狗形象，實為“功狗”寓意。“功狗”源于漢劉邦定天下，大封功臣，蕭何位最高，眾臣不服，劉邦說：“犬獵追殺獸兔者，狗也；而發蹤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蹤指示，功人也。”（《史記·蕭相國世家》）后代君主便常喻有功之臣為“功狗”，以至于在銅鏡上出現了狗的圖案。

四鸞銜綬鏡（圖15）：直徑10.5厘米。八葉葵花形，圓鈕。鈕外四鸞同向飛翔，口銜綬帶。邊緣八瓣中荷葉與蜂蝶相間環列。該鏡保存完好，鑄工精細，構圖完美，紋飾清晰，瑞獸禽鳥生動活潑。

四、宋代銅鏡

兩宋時期的銅鏡工藝與鼎盛期的戰、漢、唐銅鏡相比，是走向沒落的轉折期，與兩宋時期其他方面卓越的藝術成就相比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宋代銅鏡注重實用，不崇奢華，器體輕薄，裝飾簡潔，但裝飾藝術在中國古代銅鏡工藝史上占有一個特別的位置，尤其是花枝鏡和花鳥鏡，圖紋纖細清新，描繪逼真，具有強烈的現實感和韻律節奏感。宋代銅鏡因多實用于生活，鏡體比較輕薄，鏡鈕小或無鈕，紋飾民俗化特點顯著。也因多為民間私鑄，質量參差不齊。

花錢鏡：出土時花錢與銅鏡疊放在一起，銅花錢（圖16），圓形，圓孔，素緣，直徑為6.7厘米，孔徑1厘米。銅花錢正面分三區，外區一周飾有十二生肖動物形象，中區一周飾卷云紋，內區一周飾十二地支銘文與外區十二種動物相互對應。銅花錢背面上右側飾一粗壯的松樹，枝葉繁茂，右側樹下坐一仙者，著長袍，左側一侍者躬背面向仙者，手捧物，下側一仙鶴在水中昂首面向侍者，素緣。

花錢鏡（圖17），圓形，圓鈕，直徑6.7厘米。正面飾十二地支：甲子、己丑、丙寅、丁卯、戊辰、己巳、庚午、辛未、壬申、癸酉、戊戌、己亥。每一地支各配一個相應的動物形象，計有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反面為鏡面，素緣。

閣樓人物鏡（圖18）：直徑14.7厘米。八瓣菱花形，圓鈕。鈕右上方，山巖半露樓閣，半扇門閉，半扇微開，閣樓逼真，鴟吻、屋瓦、斗拱、板門都一一刻畫出。鈕左側山巖有大樹一株，枝葉茂密。樹下河岸長橋。橋上有三人，中間一人端坐，兩側各一侍者手持寶扇，橋上一人站立，手持幡物。橋另一端一人，頭戴冠，彎腰拱手作揖，素緣。

宋龍紋銅鏡（圖19）：直徑14.8厘米。圓形，圓鈕。鈕內弦紋圈內有銘文“薛公自造”四字。兩條龍頭尾相對，龍首、四肢、背鰭、鱗片等部位都刻畫得比較清楚。兩龍騰飛，姿態優美，素緣。

五、金代銅鏡

金代時期的銅鏡是在我國銅鏡逐步走向衰退時又重新崛起的一族。這個時期的銅鏡，基本上脫離了以前銅鏡紋飾那種含意比較朦朧、紋飾比較抽象的神秘基調，而紋飾多數采用現實生活中的寫實和民間廣為流傳的經典故事為內容，所以這個時期銅鏡的紋飾非常直觀，意韻表達比較直白，充分地反映出這時期濃厚的草原民族文化的氣息。

雙龍鏡（圖20）：直徑17厘米。八瓣菱花形，圓鈕。兩條龍首尾相接，但彎曲的姿勢不同，一龍彎曲起伏，另一龍呈C字形曲轉。兩龍頭部結構簡單，但有龍角，兩前肢粗短做爬行狀，兩后肢一伸一微露出，前肢肘部伸出飄帶似的肘毛，雙龍與菱邊空白處各配置一組云紋，山東滕州金承安四年墓出土，為此鏡流傳時間提供了重要資料。

雙魚鏡（圖21）：直徑20.5厘米。圓形，圓鈕。雙魚體大寬肥，幾乎塞滿了鏡背內區。鯉魚刻畫極清晰逼真。鈕周圍波濤起伏，近緣處水波回旋形成一圈帶波紋，寬素緣。

金三童攀花枝銅鏡（圖22）直徑14.2厘米。圓形，圓鈕。鈕內弦紋圈內環列楷書“（盤）溝左字王家造”七字。圈外三童子與三朵花相間環繞，童子俯臥，右手均持一花枝，花朵為盛開的菊花，窄素緣。此鏡童子戲花，構圖簡潔。

元梵文銅鏡（圖23）：直徑9.2厘米，緣厚0.6厘米。圓形，圓柱形鈕，鈕有一穿系孔。窄素緣。鈕頂面鑄一梵文，鈕外鑄十六字梵文一周，再外鑄二十字梵文一周。梵文為“準提咒”。

六、明代銅鏡

明代已處于銅鏡發展的衰落階段，但是明代銅鏡仍特點鮮明，尤其是有吉祥寓意銘文的銅鏡，大大超過了之前任何朝代的發展和運用程度，或只鑄幾個吉祥寓意的文字，或者吉祥文字與吉祥圖案并舉，同時刻有銅鏡商號的名稱，共同形成了明代銅鏡的特點。

明代多寶人物鏡（圖24）：直徑14.4厘米。圓形，銀錠鈕。紋飾由上至下排列。最上方中心為一書卷，下為聚寶盆，上盛鮮果什物，兩側飾雙椒各一對，雙椒下方各飾一銀錠。鈕兩側各飾一人，手持不同對象，兩側各為一錢樹，鈕下方為書卷，最下方正中為兩方勝，兩側為雙椒，為明代流行之品種，保存完好。

福壽雙全鏡（圖25）：直徑12.8厘米。圓形，圓鈕。鈕外書有“福壽雙全”四銘文，在“福壽雙全”銘文邊有四個凸起的方框，框內有楷書合為“五子登科”四字銘，素窄卷緣。

金玉滿堂鏡（圖26）：直徑13.1厘米。圓形，圓鈕。鈕外有四個凸起的方框，框內有楷書合為“金玉滿堂”四字銘，素窄卷緣。

喜報三元鏡（圖27）：直徑10.8厘米。圓形，圓鈕。鈕外有四個凸起的方框，框內有楷書合為“喜報三元”四字銘，素窄卷緣。

對于古銅鏡的真偽鑒別我們不能僅僅從紋飾、內容、風格、時代特征去把握，還應從金屬成分比例、沁色、形制、工藝等方面加以研究考證。熠熠古銅鏡，仿佛歷史留下的一串串美麗的足印，與服飾、化妝一起演繹著中國人對美麗的追求。四千年來的銅鏡不僅留給我們“自知之明”的理性思考和“破鏡重圓”的哀怨纏綿，更留下“以正衣冠”的是非鑒別和“照影心境”的感人詩篇。由于對光線的反射作用，銅鏡還被古人賦予辟邪壓勝的功能，想象出魔力無邊的“照妖鏡”。熠熠古跡斑斑的銅鏡如今早已退出歷史的舞臺，成為博物館和私人收藏家保存的珍貴歷史文物和古代藝術品，我們在欣賞積淀四千年銅鏡風韻的同時，可以更好地感受傳統的銅鏡文化散發的恒久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