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是山哈傳家寶

[摘要]“山哈”是畬族人民對自己的稱呼，意為山里的客人。畬族主要分布于我國浙、閩、粵、贛等省份，畬族民歌也因分布地區的不同而彰顯出不同的曲調特征。本文對福建省順昌縣坪畬族村為田野考察地，對該地畬族民歌進行研究，旨在分析畬族民歌在當地畬民生活中的作用。

[關鍵詞]畬族；民歌；藝術特征

[中圖分類號]J607[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17）13-0039-03[HK]

一、畬族概述

[JP3]“山哈”是畬族人民對自己的稱呼，意為山里的客人。畬族是一個悠久歷史的民族，發源地為廣東省潮州市鳳凰山，在公元7世紀（唐代初年）時，畬族就已勞動、生息、繁衍在閩粵贛三省的交界地區。目前90%以上的畬族居住在福建、浙江廣大山區，其余散居在江西、廣東、安徽等省。[JP]

畬，意為刀耕火種，可以看出畬族人最早的農作方式。畬族有自己的語言——畬語，屬漢藏語系苗瑤語族。畬語接近于客家語，但在語音上與客家語稍有差別。許多學者認為畬族和瑤族同源而屬于廣義瑤族：盤瓠傳說、盤王圖騰及盤、藍、雷、鐘四大姓相同，一些語詞相同，而且自古以來畬族的他稱和部分自稱中都有“畬瑤”“瑤”“瑤家”“山瑤”“瑤人”等稱呼。

本文以福建省順昌縣田坪畬族村為調查地，對畬族民歌進行了學習和實地考察。順昌縣是閩北地區最大的畬族人口聚集地，主要分布在5個鄉鎮11個畬族村行政村中，全縣畬族人口7000余人。畬族聚落以山地為主，順昌縣洋口鎮田坪村，位于海拔1078米的天臺山上，地理坐標為東經117°54′、北緯26°47′，距順昌縣城15公里，東南與延平區的峽陽鎮、沙縣的高橋鄉接壤，西與水南鎮交界，西南與鄭坊鄉相連，北與埔上鎮相依，東北與建西鎮毗鄰，常住人口1000余人。

二、畬族民歌的藝術特征

（一）畬族民歌的基本特點

畬族民歌的演唱形式有獨唱、對唱、二重唱等。唱歌時普遍運用的發聲法是“假聲”，即發“喉音”，以輕聲細語為特色，追求纖細之美。旋律多為單句變化體，一般由兩大句組成， 第二句常是第一句的變化重復。曲調抒情柔美，節奏多變化，極富民族特色。曲調多為五聲性調式，其中商調式分布最廣，角調式次之。在多數調式中，宮音起骨干作用。[1]曲調中除個別裝飾音外，很少出現變化音。節奏一般為復合型節奏，如3/8、5/8、6/8等拍子的自由組合。曲式結構比較嚴謹，句段分明。音程進行上常出現六度、五度等的大跳。音域不寬，一般有六七度，很少超過八度，最寬不超過十度。

（二）畬族民歌唱詞特點

畬族民歌的歌詞一般和漢族的七言絕句一樣，七字為一句，四句為一段，俗稱為“一條”，多條歌詞以某種修辭手法連綴成篇，俗稱“一連”。韻腳使用嚴格，一、二、四句末字押畬族的平聲韻，第三句末字要押仄聲韻。一首歌有好幾條的，可以一韻到底，也可逐條換韻。畬族民歌中還有一種叫“三條變”，就是同一條歌詞其他詞句基本不變，只是把韻腳變換兩次，使之一變而三，三條組成一連。馬驤等幾位學者在研究畬歌歌詞時發現，在我國最早的民歌總集《詩經》中，就已經存在著類似“三條變”的“三疊”形式。馬驤把“三條變”與《詩經》中的“三疊”做比較，除了句式不同之外，二者“以一章歌詞為基本，其他詞句原則不變，只把韻腳變換兩次，使之一變而三形成三疊”的規律是顯而易見的。[2]

（三）畬族民歌的曲調特征

畬族在歷史上是個不斷遷徙的民族，具有“大分散，小聚居”的分布特點，分布在我國東南的福建、浙江、江西、廣東、安徽五省以及湖南、貴州省的局部地區。隨著民族不停的遷徙，畬族人民的分布空間也在不斷擴大，由于長期與漢族交錯雜居，互相影響，因而分布在不同地區的畬歌曲調也有不同。從音高運動走向，音樂節奏、節拍、曲式結構等方面，可以分為四類音調。[3]

1.閩浙調：廣泛流行在畬族最大的聚居區域閩東、浙南、浙西一帶的音調。五聲音階商調式。旋律進行以宮音到羽音的六度大跳、徵音到宮音的五度大跳，而后迂回下行級進至主音為特征，一字一音，自由節拍。

2.羅連調：流行于閩東羅源、連江、福州及寧德飛鸞等地。五聲音階宮調式。曲調多級進，四度、五度上行跳進，再接以平穩的一字一拍進行，曲式由一個樂句的變化重復構成平行式兩樂句的單樂段或起承轉合四句一段體。

3.華漳調：流行于閩南華安、漳平縣等地，閩北、浙江麗水等地也流行此調。四聲徵調式，切分節奏。

4.順昌調：流行于閩北順昌縣。五聲音階徵調式。音高走向為mi 高音re do 中音la sol，每兩句構成一個波浪形曲調音型，一字一拍。

三、畬族民歌在畬民生活中的作用

畬族人民喜愛唱歌與他們所在的自然環境、社會環境有著密切關系。他們長期受到封建統治者的壓迫，受到種族歧視，只能居住在偏僻的山區，與外界的交往也甚少。他們沒有文化、沒有文字，只能靠歌言傳承歷史、聯系溝通、娛樂生活。關于畬族民歌在畬族人民生活中的作用，筆者根據對順昌縣田坪村的實地調查，從以下四個方面進行分析：

（一）以歌傳言，娛樂生活

畬族人民喜歡用歌聲來表達他們的情感。田坪村的村民幾乎人人都“肚存”不少畬歌的曲調。用當地村民的話說，他們在生活中經常是看到什么就唱什么，是臨場的即興發揮。這些歌曲的旋律與歌詞內容廣泛、自由，寓意深刻、比興動人。據村民介紹，他們有固定的一些朗朗上口的常用旋律，平時只要把自己新作的詞套到旋律上即可。距離較近的抒發感情的對歌一般用假聲——聲音尖細的“喉音”；距離較遠的山間，以信息傳遞為目的的對歌則用真聲。這類歌曲稱作樂歌或閑歌，是真正意思上的“山歌”，是一種佐興的娛樂活動，透露出畬民們豐富的生活色彩和情趣。

1攔路歌：如兩個人在路上碰面，會以對歌的方式打招呼，稱作攔路歌。

2勞動歌：是伴隨勞動時唱的緩解疲勞的歌曲，一般內容以描述勞動場景或者勞動心情為主。如耕田時唱《耕田歌》、采茶的時候唱《采茶歌》《上坡歌》等。

3迎客歌：家里來了客人，要唱迎客歌、敬茶歌，然后開始盤歌。以下是筆者在田坪村采集到的《迎親歌》：遠路客人難得來， 客人到家就接待。傘子接來放這里， 村尾大路轉彎來。

4情歌：男女之間對唱嬉戲表達愛意的情歌。以下是采集到的田坪村民在爬山上坡時的情歌對唱：

《上坡歌》 女： 下嶺歡喜上嶺難，度緣乃要度巧言。度緣乃要娘甘愿，不愿不要再三看。男： 下嶺歡喜上嶺慢，度緣乃要度巧賢 。度緣乃要娘甘愿，不愿不要再三跟。女： 上到嶺頭翻過東，眼看平原花開紅。望見平原花開紅，沒好梨園不敢種。男：上到嶺頭翻過背，眼看平原花開紅。望見平洋花開好，沒好梨園不敢栽。女：上條嶺了下條嶺，與你有緣莫作聲。多人這里不好講，倆人私后講來聽。

歌詞基本以兩段為一組，把對方唱段的末字更改，就變成自己所要表達的另一種意思。

（二） 以歌傳教，信仰禮俗

1宗教信仰

畬族的宗教信仰主要是祖先崇拜。畬族至今還有圖騰崇拜，他們把傳說中的本族祖先盤瓠繪成畫像（稱“祖圖”），祀奉甚虔，每屆三年，舉族為一大祭。祭祀儀式中唱《高皇歌》，歌曲記述民族的起源和祖先盤瓠的傳說故事，歌頌他英勇殺敵、繁衍子孫的豐功偉績。

2民俗禮儀

禮俗歌是根據畬族婚喪嫁娶等習俗編唱的人生禮儀歌，主要有婚禮歌、出喪哀悼歌等。

婚禮歌——畬族婚禮時按照程序唱不同的歌曲曲目。如姑娘出嫁的前三五天，就開始哭嫁，母親邊哭邊勸女兒唱《哭嫁歌》：“娘勸女，出門去，孝順公婆天地知， 夫妻和順合好好，厝邊叔伯要和氣。”[4]

上轎時新娘告別雙親要唱《別親歌》，此外還有《拜天地歌》《鬧房歌》《開嫁妝箱歌》等等。據調查，田坪村畬民與外族通婚時，要相互尊重民族的習慣，在婚禮進程上也會唱畬族禮俗規定的曲目。

出喪哀悼歌——畬族人去世，在葬禮上人們要哭唱追悼哀念的歌曲。哀歌內容主要是緬懷死者生前為人慈善、祈禱死者安息等。形式多是單唱，也有對唱、相互安慰和感謝鄉親的。比如《哭喪歌》，唱哭喪歌的人主要是外嫁的女子，穿上麻布衫，一路哭喪歌趕回娘家。出殯時，按照程序分別唱《起棺歌》《路祭歌》《勸酒歌》《跪祭歌》《進葬歌》《回龍歌》。

（三）以歌傳史，不忘祖訓

畬族沒有自己的文字，一些祖訓、歷史事件只能靠歌曲傳唱傳承下去。這類歌曲稱作敘事歌，又分為民族史歌和一般敘事歌。

1民族史歌

歌詞講述本民族的起源傳說、發展歷史等等。一般是由有名望的歌手在祭祀的時候歌唱，或者由老族長邊唱邊講述，如《高皇歌》《古老歌》。

《高皇歌》又名《先皇歌》《盤古歌》等等，以神化的形式講述了畬族祖先的來歷。畬族起源于廣東潮州府鳳凰山，始祖盤瓠王傳下三男一女繁衍，在漫長的封建社會中受盡壓迫和歧視，整個民族分散遷徙。

《古老歌》講述了遠古兩兄妹在天降大火的時候躲入曾經偷吃他們糧食的石豬腹中，幸免于難。災后石豬教他們生產生活技能，并且撮合兩兄妹結為夫妻，繁衍人類。

2一般敘事歌

講述社會事件或者歌頌民族英雄的光輝業績。如《末朝歌》講述歷代王朝興衰歷史以及封建社會給畬族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

《鐘良弼告阻考》，是根據本民族流傳的英雄人物編寫的詩體小說歌，講述畬族書生鐘良弼進城參加科舉考試，被趕出考場，為此事打官司的故事。體現了畬族人民反抗民族歧視的斗爭精神，斗爭勝利后大大增強了畬族人民的自信心。[BW（D（S，，）][BW）]

（四）以歌學文，教化勵志

封建社會畬族的教育落后，畬民長期受到民族歧視，不準畬民進學堂、應科舉。傳統的教育手段主要是家庭教育，除了父母以外，族長和有名望的人是畬族文化的傳播者。最基本的教材是畬歌的唱本，但是由于文化經濟條件限制，一般以口頭相傳。這類歌曲叫作教化歌，是對青少年進行教育傳知和啟蒙的歌曲，其中包括識理歌、勸世歌、生活歌、兒歌等。[5]

但是由于現代科技的發展和畬族“漢化”，畬族民歌的發展出現許多問題。從考察地分析，田坪村現在與外界來往密切，孩子們都掌握畬語和普通話兩種語言，在學校與漢族的孩子一起學習文化知識。現在的畬族少年很多不會唱畬歌。田坪村畬民說，現在的小孩兒都不喜歡學畬歌了，哀悼會上唱畬歌的也少了。除了祭祖之外，平日很少唱畬歌。傳統的傳承是很重要的，但是畬族文化的發展受到現代文明的沖擊。順昌縣政府也大力拯救畬族文化，每年都組織畬族歌賽，由11個畬族村輪流主辦，鼓勵畬民恢復畬族民歌文化。

畬族民歌體現了中華民族音樂文化的完整性和多樣性，也體現了畬族民歌文化有較高的學術研究價值。擅長唱歌的畬族人個個都可以出口成詩，內心的質樸用音樂和文學表達得淋漓盡致。內容豐富的畬族民歌貫穿于畬族人民的生活中，滲透著畬族人民的聰明才智，是他們的祖訓信仰，是他們的教科書，是他們的娛樂方式，更是他們的精神食糧和文化寶藏，希望畬族文化可以長久地傳承下去。

[參考文獻]

[1] 丁獻芝.畬族民歌的宮音運用和曲調結構J＼].中國音樂，1992（01）.

[2] 馬驤.畬族民歌詞格的“三條變”——與《詩經》風格的比較研究J＼].中國音樂，1991（04）.

[3][4] 關東升.中國民族文化大觀.畬族篇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9.

[5] 頤宗，山月.試論畬族音樂的源流、種類、特點與發展趨勢J＼].麗水師專學報，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