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清時期是徽商由興盛走向衰落的時期,但在徽商整體衰落的背景下仍有一些徽商在商業經營上取得成功。黟縣人李輝庭正是這樣一位逆徽商衰落大潮而取得商業成功的徽州商人。他發揚徽商優良的經營傳統壟斷了大通的鹽業與金融業并將經營領域逐步擴展,成為一名成功商人。同時,他還繼承了徽商“賈而尚義”、“賈而好儒”傳統精神,為大通等地的救災、公益、教育、文化事業做出了較大貢獻。其作為近代徽商的典型代表,值得對其進行研究。
明清時期,伴隨明清中國商品經濟的發展與興盛,全國各地出現了眾多的商人團體——“商幫”,而在眾多的商幫之中,徽商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無徽不成鎮,無歙不成市”的俗語即足以說明徽商發展的繁盛。到了晚清時期,池州府所轄銅陵縣境內的大通商業大為勃興,一躍成為同安慶、蕪湖、蚌埠齊名的安徽四大商埠之一。這一時期,大通鎮貨物貿易頻繁,商旅鱗集,眾多的商人之中自然也少不了徽商的身影。而在眾多大通鎮徽商當中最具代表同時影響力也最大的當屬素有“金融巨子”之稱的黟縣鹽商李輝庭。本文試從經條件、商業活動和社會活動三個方面來考察晚清徽商李輝庭在大通鎮的商業經營活動,一探這位晚清徽商在“小上海”大通鎮上的傳奇經歷與經商歷史。
1.經商條件
1.1大通鎮商業的勃興
晚清時期大通鎮商業的勃興為李輝庭提供了絕佳的經商契機。銅陵縣大通鎮本是一個位于安慶與蕪湖之間的沿江小鎮。歷史上其因內有和悅洲泊船,羊磯山避風的良港優勢,外有青通河勾通青陽等皖南地區,襟江帶河的水運優勢而發展成為銅陵甚至皖南地區的重要航運市鎮,自古商業便有一定發展。而到了晚清年間,伴隨清政府的一系列經濟制度的改革以及西方列強對長江流域的經濟入侵,大通鎮的經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商業大為勃興。首先,為了填補因戰爭及賠款而造成的巨大財政虧空,同治四年(1865年),在太平天國運動被基本平定的條件下,清政府在安徽進行了厘卡改革,將原先全省的一百四十三處厘卡逐步裁撤,僅保留了大通和悅洲等四處正卡。大通厘金局作為保留下來地正卡,遂告正式成立,大通也因此成為周邊區域貨物及往來淮鹽的重要停靠地,商旅貨船鱗集于此,商業大為發展。其次,為了整頓因太平天國運動而“長江梗阻,引岸廢弛”[1]的鹽務,恢復國家的鹽稅收入。同治元年(1862年),曾國藩修訂了淮鹽運銷安徽章程,以安徽為淮鹽運銷之中路,并規定:“中路售鹽向以大通為總匯……設招商局,專司中路招商、驗照,抽砰、收厘各事務”[2]。同治四年(1865年),“鹽務招商局”最終于大通和悅洲設立,一年后,李鴻章接管安徽鹽務,將“鹽務招商局”改為“皖岸督銷局”,設二品道員總管鹽務,大通和悅洲遂成為“淮鹽入徽口岸”[3],大通鹽業由此大興。最后,伴隨西方列強的經濟入侵,光緒二年(1876年),中英簽訂《煙臺條約》,將大通正式辟為外國貨輪的停泊點和上下客貨的“寄航港”。大通鎮便憑此成為皖南地區土特產等貨物輸出,外國洋貨輸入的進出口港,在加強周邊地區與海外聯系的同時自身的商業發展亦得到極大發展,進入一個新的層次。總之,晚清時期大通得益于清政府厘卡、鹽務的改革以及被辟為“寄航港”的優勢而逐漸成為皖江流域的一大商業巨鎮,商業發展十分興盛。大通鎮如此興盛的商業發展也同樣為來此經商的徽商李輝庭提供了難得的商業機遇,李輝庭所取得的經商“第一桶金”便是由其經手大通鹽務而獲得,大通鹽業的不斷興盛更成為其商業經營得以壯大的主要支柱和動力。“寄航港”的開辟則推動其開始涉足大通航運事業,促進其商業經營的多樣化。大通鎮商業的整體勃興,商品貿易量,交易流水量的不斷增加,更使得其錢莊生意日益興隆,借貸抽息獲利頗豐。可以說,徽商李輝庭商業經營的成功是建立正在晚清大通商業勃興的條件之上的。
1.2徽商及李氏族人在大通的經營
明清時期徽商尤其李氏族人在大通鎮的經營活動為李輝庭提供了良好的經商基礎。大通鎮所屬的池州府地處皖南地區,與徽商的故鄉徽州緊密相鄰,兩地地緣相近,人緣相親,且池州自古便是徽商出徽州前往長江流域的重要通道,自然也遍布徽商的足跡,成為徽商經商活動的一個重要區域。明清時期,大通鎮同樣也有眾多徽商在此從事各種經營活動,如休寧人汪瓊生“上資人,年十一喪母,父先義久出未歸,遂肩販四方訪尋其父嗣,至池之大通鎮與父遇,因賃居,居其父,仍小販以供菽水……”[4]。又如黟縣人程桂模“字丕文,柏林人,州同銜,伉爽善治生,客樅陽大通,樂善好施額捐造救生船”[5]。同時,在李輝庭前往大通鎮經商之前,其父親以及一些李氏族人已經開始在大通鎮進行商業活動。李輝庭的父親李高琳為黟縣南屏人,監生出身,咸豐年間便在大通和悅洲經商,其間在大通鎮多有義行如“在大通荷葉洲捐賑青陽、石埭、太平三邑難民之避地者”、“集造救生船于羊山磯”等。李輝庭正是“子宗煝(李輝庭本名)繼其志”[6],在父親的影響下前往大通鎮開啟自己經商之路的。而到了大通鎮,其父好友舒祖謨已“于荷葉洲設小營業”,他對李輝庭“試以勞苦,能億中,資稍裕,因別立肆”[7]。李輝庭正是在這位同鄉舒祖謨幫助下才在大通鎮站穩腳跟,逐漸發展起來的。另外,李輝庭的族人李肇柏亦在大通鎮有一定的經營活動,其“旅和悅洲,樂輸同仁局,倡設功德泵船……宗人李宗煝延襄肆事,婉辭之……”[8]。明清時期,這些在大通鎮經商的徽商尤其李氏族人不僅給初來乍到的李輝庭提供了一定經濟物質上的幫助與扶持,使其得以站穩腳跟,還為李輝庭在大通鎮開展商業活動積累了寶貴的經營經驗,使其可以通曉大通鎮的風土人情,商業掌故,更對其經營理念和商業道德產生重大影響,使其得以繼承徽商眾多的優良經商傳統,最終成為大通鎮的一大巨商。
2.商業活動
2.1經營鹽業
李輝庭,原名宗眉,又名金榜,字輝亭,號爰得,1827年出生于徽州黟縣的南屏村,自幼生活貧苦,又逢晚清西方列強殖民侵略以及太平天國動亂,迫不得已便踏上了外出經商之路。在其父親及族人的影響下,李輝庭來到了當時商業已有一定發展的銅陵縣大通鎮從事商業經營活動。初來乍到的李輝庭自身財產并不富裕,甚至有些窮困寒酸,當時資金拮據的他一度遭遇了“遇雨無蓋,見置廁有敝笠,取戴之,同行者竊笑,君晏如也”[9]的尷尬境況。但李輝庭最終還是憑借自己樂觀堅韌的性格,在父親好友舒祖謨的幫助下在大通鎮站穩了腳跟,于大通鎮前街擺下了一個“錢攤子”,靠兌換銀兩、銅錢賺點“水錢”維持生計。這樣貧苦慘淡的生活持續了一段時間,同治元年(1862年)李輝庭終于迎來了自己人生的轉折點。當年,身任兩江總督的曾國藩途徑大通鎮,他看中了大通鎮優越的地理位置與良港優勢,決定于此處設立鹽務招商局,開展鹽務活動,并于淮鹽運銷安徽章程五條中規定“中路售鹽向以大通為總匯……設招商局,專司中路招商、驗照,抽砰、收厘各事務”[10],大通鎮鹽務開始逐步創辦。但大通鎮鹽務的發展并不像想象中的順利,當時太平天國運動未平,清政府的形象又顯得腐敗無能,無法得到大通等地商人的信任。另外,當時鹽務招商局所發的鹽票除需交納購票費外還需同時每票交納三百兩的“報效軍需銀”,商人們紛紛抵制所謂“報效”的附加費,這就使得鹽票的銷售十分困難,大通鹽務建設舉步維艱。李輝庭并沒有同其他商人一樣眼光狹隘,畏首畏尾,而是認準了大通鹽務的巨大商機,認為鹽務將來必定可以在大通興起,而同官方合作,攀附官僚的機會更是千載難逢。于是,李輝庭便傾盡自己的積蓄,購得鹽票十七張,作下了自己人生最大的一筆風險投資。事實證明李輝庭的眼光沒有問題,不久鹽務招商局便在大通建立起來,鹽務也逐步走向興盛,李輝庭憑借自己所購的鹽票購運食鹽大賺一筆,得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而其手中的十七張鹽票也鹽務的恢復和發展而價值大翻數十倍,成為其手中最大的資產。其后,李輝庭的鹽業經營持續發展,獲利頗豐,李輝庭也由此一躍成為大通鎮上的一大鹽商。
2.2經營金融業
購銷淮鹽,從事淮鹽貿易只不過是一個好的開始,李輝庭在鹽票銷售中堅定支持清朝政府、積極踴躍購買鹽票的表現才是其取得鹽業經營成功的關鍵。李輝庭在鹽票銷售中積極踴躍的表現使得鹽務招商局的官員對他倍加器重,他也清楚地看到這一機遇,順勢努力攀附結交鹽務官員,得到了官方的信任與支持。在官方的支持之下,李輝庭利用自己運銷淮鹽的收入于大通和悅洲上開辦了當地第一家錢莊——利和錢莊,順利地將其經營范圍擴展到金融業。基于官方的信任與支持,利和錢莊得到了官方眾多的照顧與扶持,幾乎成為了鹽務招商局在金融方面的代理機構。當時商人交納“鹽課”稅款,無法在鹽務招商局直接交納現金,而是要先到利和錢莊存款,再憑借利和錢莊出具的收款莊票,才可到鹽務招商局抵現交稅,無故多出的這個程序就使得利和錢莊可以在“升水”和“貼水”中大賺一筆。而利和錢莊更憑借對莊票的獨家發放權,獨占了大通鹽務金融的巨大市場,壟斷大通鹽務金融業務,最終使得其得以躋身大通錢莊的頂尖行列。伴隨利和錢莊生意的日益興隆,李輝庭更把錢莊的業務范圍擴展到大通以外,同揚州四岸(湘、鄂、贛、皖)等地的公所發生經濟聯系,通過匯換轉手,大大增加錢莊的營收。此時,李輝庭不僅是大通首屈一指的大鹽商,還是躋身到當地著名的金融資本家行列當中,進入了自己商業經營事業的巔峰。
3.社會活動
3.1救助災民
明清時期,徽商向有“賈而尚義”的優良傳統,尚義樂施,救助災民的義事在徽商群體當中層出不窮。尤其遇到災荒之年,徽商往往不吝財資,積極從事救災賑濟活動,進而博得了各界的美譽。李輝庭作為徽商的一員,同樣很好的繼承了徽商“賈而尚義”的傳統,在大通及其他地區多有救助災民的義舉。宣統元年(1909年),銅陵境內暴雨連綿,洪水肆虐,位于銅、繁邊境的仁豐圩更是多處破口,一片汪洋,受災百姓多達數萬。面對這些失去家園,饑寒交迫,無依無靠的仁豐圩災民,李輝庭深表同情,并立即決定慷慨解囊,對仁豐圩災民進行救助。他從自己經營所得中拿出一大筆救災款,并親自購米運至仁豐圩救助災民。在李輝庭的救助之下,仁豐圩的災民得以保全性命,災情得到控制,生產得以恢復,最終轉危為安。李輝庭救助仁豐圩災民之事在仁豐圩乃至銅陵境內反響很大,以至于事情過去數十載,仍有許多仁豐圩百姓在家里供奉著李輝庭的“長生祿位”牌,久久不愿忘卻李輝庭的大恩大德。另外,民國《黟縣志四》中亦有關于李輝庭救助其他地區災民的記載,如“其善者如晉豫大饑輸賑金至數萬兩,燕齊蘇皖粵西江右鄭州諸大水輸金又數萬兩”[11]12等。這些救助災民、樂善好施的記載都表明李輝庭不僅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更是一位宅心仁厚、樂善好施的仁者。
3.2捐建基礎設施
在中國古代社會,如大型的水利工程這樣的重大基礎設施多有政府出資建設,但到了晚清由于政府財政拮據,軍費、賠款數額巨大,難以拿出足夠資金進行相關建設。因此,這些基礎設施建設的重任就落到了各地商人頭上。徽商面對這些的重任一向毫無退卻之色,總是積極主動參與捐資興建,各地方志中關于徽商捐資興建各種基礎設施的記載比比皆是。李輝庭同其他徽商一樣熱衷于基礎設施的建設和公共事業的發展。晚清年間,銅陵縣的江堤年久失修,多處出現裂口,岌岌可危。李輝庭在了解到這一情況后便自己獨力“鉅萬修筑銅陵縣石圩江壩”,使得銅陵縣境內十數年再無潰堤之險。而清政府在了解到這一情況之后更是“巡撫奏旌傳旨嘉獎”10,贊揚了李輝庭的無私義行。另外,在大通被辟為“寄航港”之后,大通航運事業蒸蒸日上,各地及外國大輪往來停泊不息。相較于大通航運的興盛,大通本地的港口建設卻顯得非常落后,直到光緒年間外地大輪還只能泊于江面,僅靠本地小木船裝卸運送客貨進港,既十分危險,又極為不便。李輝庭見此情形,便自掏腰包,從上海江南造船廠購置了一艘巨型躉船,用于客貨裝卸運輸。自此,大通港的吞吐能力大為提升,商貿周轉更為迅速,往來的旅客、商人也不必再在小木船上風雨飄搖,擔驚受怕了。
4.結語
徽商作為一個商人群體,其興盛時期主要為明清兩代。到了近代,徽商逐漸難跟時代大潮,逐步為社會所淘汰,走向衰落。李輝庭作為一位近代徽商能夠逆徽商整體衰落的大趨勢,在動蕩不安,競爭激烈的近代社會站穩腳跟,取得商業經營的巨大成功,值得學界給予更多關注。更為重要的是李輝庭之所以能夠取得商業上的成功,并不是由于其對傳統徽商經營理念和方式的舍棄,反而是由于其對于徽商傳統的繼承和發展。可以說,李輝庭既是近代徽商的榜樣,又是傳統徽商的楷模,足以為后人所學習和敬仰。
注釋:
[1]寧振翰編著:《中國鹽政紀要》上冊,上海:商務圖書館,1930年。
[2]李瀚章編輯,李鴻章校刊:《曾國藩全集·詩文》,長沙:岳麓書社,1986年。
[3]故宮博物院編:《故宮珍本叢刊》,海口:海南出版社,2001年。
[4]何應松纂:道光《休寧縣志》,南京: 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
[5]程鴻詔纂:同治《黟縣志三》,南京: 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
[6]程鴻詔纂:同治《黟縣志三》,南京: 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
[7]舒斯笏纂:民國《黟縣志四》,南京: 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
[8]舒斯笏纂:民國《黟縣志四》,南京: 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
[9]舒斯笏纂:民國《黟縣志四》,南京: 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
[10]李瀚章編輯,李鴻章校刊:《曾國藩全集·詩文》,長沙:岳麓書社,198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