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貴州“苗疆六廳”的教育變遷

【摘要】：教育是人類文明傳承的一個重要方法。對于貴州苗疆六廳的教育歷史發展而言，清代的教育成為一個重要的階段。明代至清初，苗疆地區都屬于“化外”之地，帝國勢力未能進行直接統治。雍正朝開辟苗疆六廳后，政治、經濟、教育都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時期。有清一代苗疆六廳及貴州其他地區的教育與中原正統文化互相融合發展，在政治、經濟的不斷碰撞中，教育理念與政策也在不斷發生變化。貴州的教育確實在這一時期得到了一定的發展，終清一代卻并沒有達到一個高峰。究其原因有經濟、政治等外因，也有民族教育自身發展的瓶頸。研究清代貴州“苗疆六廳”的教育變遷，能幫助我們在歷史的進程里吸取經驗教訓，反思而復以前行。

【關鍵詞】：清代；貴州；苗疆六廳；教育；變遷

一、貴州“苗疆六廳”建置前的教育狀況

雍正六年（1728），貴州巡撫張廣泗奉云貴總督鄂爾泰之命，向黔南、黔東南進軍，由是拉開武力開辟苗疆的序幕。苗疆六廳按其建置時間先后為丹江廳（今雷山縣）、古州廳（今榕江縣）、清江廳（今劍河縣）、八寨廳（今丹寨縣）、都江廳（今三都縣）、臺拱廳（今臺江縣）。

苗疆地區苗民[1]被分為“生”、“熟”的區分在徐家干的《苗疆見聞錄》中載有：“六廳外境為‘熟苗’，輸租服役，稍類編氓；其居六廳深處不與租役者，則皆謂之‘生苗’……”。

（一）“生苗”地區的教育

明統治者在將勢力滲入貴州地區后便開始重視貴州地區的教育。《苗疆見聞錄》載：“明孝宗《諭都勻府敕》‘新府之設與舊郡不同，外彝之治與內地殊異，非徒賴爾撫安，而實資爾控制’云云……”[2]。其中不難看出中央對教化的重視。統治者承認少數民族地區與中原文化的差異，明白要使這些境外的人民歸附以及受帝國的統治，就必須招撫。而“六廳”地區處于雷公山區。雷公山區地理環境較艱險，“其間林木幽深，霾霧滃郁，水寒土軟，人跡罕至”。連親身游歷的徐家干也感嘆“身歷其境，乃知其難”。此時中央王朝的教育實難興起。如八寨廳的教育歷程就經歷附都勻衛而學無所出的境況，“明改都勻安撫司為都勻衛，二十八年召諸土司皆儒學邑人士，附衛學列膠庠登解者數十人……”。之后八寨廳直至雍正八年設廳后始有貢舉出現，也反應了此時中央教育仍未深入至“苗疆”腹地。

（二）“熟苗”地區的教育

即便如此，明代及清代前期教育的發展卻已在“熟苗”地區有了一定的影響，這種教育機構的設立已經發展到了苗疆六廳在清初所隸屬的都勻、黎平、鎮遠三府，苗疆之中亦有積極向學之人入各府州衛學習。這時期的教育制度有官學、書院、社學和義學，在民間還有私塾。

官學：在明代，貴州共建立官學55所，其中宣慰司、宣撫司學6所，府學12所，衛學23所，州學4所，縣學10所[3]。

書院：明代書院在貴州有較大的發展，在貴陽有文明書院、修文有龍崗書院，雍正初六廳隸屬于鎮遠、黎平、都勻三府，此時鎮遠也有紫陽書院，黎平亦有天香書院，這樣的書院共設有21所于貴州各處。

社學：社學是明代至清初在農村所辦的學校。明洪武八年（1375），太祖下詔在全國推行社學，規模漸大，清初提倡社學，對于社學的各項制度有詳盡規定。到康熙二十一年（1682），下詔在全省興辦義學，社學的記述逐漸減少。

二、清代貴州“苗疆六廳”教育機構的變遷

清統治者開辟苗疆后，教育在此時期作為一項重要政策被清統治者提上政治決策中來。如總督鄂爾泰、巡撫張廣泗等力主在“新開苗疆”發展教育，“化導苗民子弟”，并把教育作為“振勵苗疆之要務”。故貴州苗疆六廳的學校教育由此進入一個新的發展時期，帝國的教育地域也隨著征服的進程從熟苗地區擴進到苗疆六廳等生苗地區。

（一）書院

清初，書院一度被抑制，這種情況直到雍正朝時才得到改善。“苗疆六廳”建置至清亡朝，書院不斷建立。書院作為苗漢子弟科舉入士的學習場所，教授的內容有《四書五經》，寫作八股文和詩詞歌賦。

書院作為官方的主要辦學機構并沒有在六廳地區得到大規模的修建。修立最多的一朝是在清末的光緒朝，從雍正開辟苗疆六廳到光緒朝，歷經百余年，才達到了這樣一個效果，究其原因一是苗疆六廳的文化差異與中原文化差異較大，“苗亂”時常爆發，統治者認為若苗民習得中原的先進文化必定會掀起叛亂，故朝廷不多設立。二是書院的建立多在廳城之中，鄉間多是義學，苗疆地區以義學設立為主。書院之后不斷發展后得到完善，清以后也變成了各式學堂以及今日之學校。

（二）義學

義學是苗疆六廳地區的主要教育類型，并成為鞏固帝國統治的一種教育工具，義學的教育對象是鄉野的少數民族子弟。如（民國）《貴州通志·學校志》有：“訓課此等苗人，非同內地俊秀，要在開其知識，使漸曉禮法。應于每處義學俱先將《圣諭廣訓》逐條講解，俾令熟讀然后課以經書……”。《圣諭廣訓》經清代朝廷官方頒布刊行，共十六條，內容為教授老百姓重德行明禮法，成為國家的良民。義學的授課內容也多為《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等中原文化知識的基本讀物。故其目的是要達成文化認同，使苗民識漢字、懂禮法，成為國家的“編戶齊民”。

政策既定，義學迅速發展。雍正七年，在古州廳設義學2所。在大小丹江、八寨等地各設義學1所，在車江章魯辦義學1所，在柳霽設義學1所。次年于古州日月、章魯、車寨三處各設義學一所。九年在都江廳設義學1所。據統計，雍正七年開辟苗疆后，在苗疆六廳地區興辦義學50余所。

整個清代在苗疆六廳所設立的義學有：臺拱廳24所；八寨廳12所；清江廳2所；古州廳19所；丹江廳35所；都江廳13所。乾隆元年，朝廷于清江、臺拱二廳各置義學一所。同治十一年，在都江廳建義學12所。十二年，在八寨城鄉置義學11所。光緒初年，在苗疆六廳亦大舉建學，“至義學一項，除臺拱、丹江、都江、八寨、下江五廳原設六十九館。此外，如古州、松桃、清江三廳，新舊共設六十六館。”[4]

（三）社學

在雍正朝開辟苗疆后，社學依然被提倡，并在乾隆朝繼續得到發展。民國《貴州通志學校志四》載：“……其大小丹江、清江等處應速設立外，所有都江、三腳坉、丙妹、朗洞、臺拱、柳霽等處應各設社學一所。”材料所指出的這些地區，都處于苗疆六廳轄地。

乾隆十年后，溫福出任貴州布政使，提出“愚苗”政策，向上奏疏建議朝廷裁撤學校，社學逐漸衰弱，后為義學所代替。溫福認為，苗民向來蠻愚，若使苗民習得文化知識，苗民會利用知識來反對帝國的統治。這樣的顧慮得到統治者的認可，而后社學衰弱。

（四）私塾

開辟苗疆六廳后，清朝大力發展教育，私塾于六廳地區得到很好的發展。私塾的教材有《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經》《弟子規》等。私塾亦培養出一些人才，這些人才習得中原文化知識亦反哺于本地本民族的文化事業之中。有在私塾繼續當塾師傳授文化知識的，有利用文字記錄文化風俗留予后人的，這些好的方面得益于教育。

三、清代貴州“苗疆六廳”教育的影響

新辟苗疆后，苗疆各方面收到了重大的沖擊，整個體系發生了質的變化。文化風俗作為帝國認同的一項標準，變得就更為徹底。雖然統治者著力于只要實現統治，盡量“不犯苗俗”，但民間的互動卻很難把握。苗民的漢化，漢民的苗化都是受苗漢文化的互動的具體表現。

（一）生活習俗

清朝游歷苗疆的徐家干記載當時的苗民吃飯席地而坐，菜沒有加鹽，吃肉也多是半熟不是全熟，而且用餐全是用手，不用筷子。開辟苗疆后，苗疆六廳的這種較為原始的餐飲文化也發生改變。苗民開始用筷子，鹽等物品隨著經濟的發展也進入到苗疆地區來。苗疆六廳建置后，受到了中原各項制度體系的沖擊，變化巨大。這僅是一例，“苗”變“漢”可歸納有：

1、服飾與裝束。文化經過長時間的交互影響，苗民的衣著漸漸與漢民趨同。乾隆元年（1736），張廣泗由清江、古州、丹江一帶回凱里，見沿路苗民“有已剃頭改為漢裝者”。亦有親赴衙署自請改為漢裝，并承諾不再穿著苗裝的苗民。

2、節日。如三月三清明節，五月五端午節，七月半中元節，八月十五中秋節，九月九重陽節，大年三十除夕等。

3、婚姻。以往苗民子弟求偶以“跳月”等形式。苗族青年男女在田間以民歌的形式彼此唱和，遇到彼此心悅者即在一起，父母不會干涉，屬于自由婚姻。發展到后來大都如漢禮，婚姻形式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亦會要求門當戶對。禮儀種類也開始復雜起來，結婚亦講漢法之禮，程序亦有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婚姻的形式也多變為結婚坐轎、拜堂、鬧新房等。

4、學習漢人修家譜、蓋祠堂，安神龕祭祖先，上書“天地君親師位”等。

這些文化習俗并非一日所成，文化認同一定程度上是視野打開的結果，教育的實施使文化認同更為直接，影響力也最為深刻，除此之外，一些民間的集場以及背后的政治推動都讓中原文化融入到苗疆六廳地區的人民生活中來。

（二）教育的效果

教育的成效體現在苗疆六廳地區科考入仕人數的增多和士民人數的增加，由于人數的增加有影響了社會的發展與人民的生活。

1、科舉

官方記載科舉推行于苗疆六廳地區始于雍正八年（1730）十一月，張廣泗疏言：“黔省內地熟苗……特設苗籍進取之例，每屆歲科于各府州縣有苗童者進取生員一二員，以示獎勵，因之化外生苗率皆聞風向化”，“候數年之間，有稍識文義者，……準令學臣不必入在向定苗籍之內，只就此新附苗人子弟中酌取一二民，以風苗眾”。[5]

隨著教育的深入，苗人子弟在科舉考試中也漸漸取得成績。雍正置清江廳后，發展教育160余年間，廳內參加科舉考試，“加額進取”為文秀才者就有王香秋、陶玉美、梁玉仁、李蓮芳、何明超等人。八寨廳也考中進士1名。

2、人民生活

經過長期的教育，苗疆人民大多已經形成法律認同，這種認同對于少數民族和漢族的矛盾有了極大的緩和，法律的被接受于帝國之統治是一大進步，這里面大部分都是教育的結果。如據清時官方記錄在苗疆六廳的各類苗民都有相應的法律認同記錄。如清江廳境內的黑生苗“亦守法矣”。臺拱廳之清江仲家“皆守法矣”。

地方私塾的發展培養了一批地方鄉賢。《三都縣志》載，三都爛土的石水館私塾辦學四十余年，啟蒙諸多地方名士。八寨廳義學建立后，出現了莫嘉澤、張德音、莫讓三等學者。這些學有所成的讀書人又將自己之所學用于苗族地區的教育與文化中，將本地區、民族的歷史和傳統文化記錄下來，傳予后人。

學校在不同的時代發揮著一樣重要的作用。清廷宣布廢科舉、設學校之后，義學、書院等停辦改設為新學，即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辦學形式。各式學堂在六廳地區辦立起來，有初等小學堂、高等小學堂分布于古州、八寨、丹江、臺拱、黎平、鎮遠等地。這些教育機構經過書院、學堂等形式不斷延續，如今成為民族中小學，仍然在為傳播科學文化知識，培養各地區人才作貢獻。

結論

有清一代，苗疆六廳的教育并沒有取得重大的成果，例如教育機構的壯大，興建大批學校，培養大批知識分子精英等等。雍乾年間于苗疆六廳地區而言，卻是一個重大的突破，完成了教育的傳播功能，在清代的基礎上，教育機構開始慢慢建立起來，教育的知識精英慢慢增多，不斷合理的教育體系慢慢植根于苗疆地區。由于時代的變遷，讓中原文明打開了世界的視野，帝國統治者雖抱著“以廣化導”的理念，卻使封閉的苗疆地區吸收到中原文明，也隨著文明的不斷發展不斷開闊自身的視野。總的來看，清朝時期的中原文化較之苗疆的本土文化更為多元，一些專業知識領域更是要優于視野未曾打開的苗疆六廳。一定意義上，這些好的方面亦受益于教育的原因和教育的結果。

注釋：

[1]這里的苗族泛指生活在苗疆六廳地區的各少數民族，有苗、侗、布衣、瑤等。

[2]（清）徐家干著 吳一文校注.《苗疆見聞錄》.貴陽：貴州人民出版，1997年版，第216頁。

[3]安永新.《封建教育制度在貴州的形成和發展》[J].貴州文史叢刊，第78頁。

[4]貴州省文只研究館校勘.（民國）貴州通志.前事志（第三冊）[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1，第610頁

[5]貴州文史研究館點校《貴州通志·前事志十九》.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88，第228頁

參考文獻：

[1]（民國）郭輔相.八寨廳志稿.民國二十一年（1932）.鉛印本

[2]（清）余澤春.古州廳志.清光緒十四年（1888）.刻本

[3]《清實錄》貴州資料輯要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64

[4]（清）徐家干著吳一文校注.苗疆聞見錄.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7

[5]李紅香王鳳梅.清代黔東南苗疆學校教育類型及其影響研究[J]教育文化論壇，2015年2期

[6]古勇繼李和.清代外來移民對黔東南苗疆習俗變化的影響研究[J].西南邊疆民族研究，第15輯，2014

[7]陳冬梅.黔東南教育歷史文獻及研究述評[J].教育文化論，2015年2期

[8]許慶如.清代貴州義學的時空分布研究[D]，西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