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安憶小說《天香》以申家由盛轉衰的家族命運和三代女性對“天香園繡”的傳承和發展為線索,書寫了申家三代女眷走向獨立的過程。小說通過對申家三代女性形象的塑造,重點表現了作者對于女性獨立的理性思考。
【關鍵詞】:王安憶;天香;女性書寫;女性意識
在當代文學中,女性和上海一直是進入王安憶文學世界的關鍵。王安憶在2007年創作完成的長篇小說《天香》同樣是以上海和女性為主體展開寫作的。不同的是,在《天香》里,她給予了這些女性更多的人文關懷和理想化的書寫,注重深入到女性角色的內心深處,表現她們鮮明的自我意識。
一、《天香》中女強男弱的角色倒置
小說《天香》以明代上海富紳申家次子申明世入朝為官后回鄉興建天香園為開始,講述了申家在天香園中歷經四代后由盛轉衰的家族命運,以及“天香園繡”的發展過程。在寫作中,王安憶充分體現了作者“以女性為主旨”的寫作觀念,將女性刻畫成了這段家族史中的主角,男性則成了小說的陪襯,女性地位在最后申家是由家族中女性依靠“天香園繡”支撐家庭時得到了最大的突顯。
首先,在《天香》中,女性地位的突顯是以男性角色的逐步退出為前提的。正如王安憶在文中描述當時上海的風氣時所說:“燕飛草長的江南,格外滋長閑情逸致。稻熟麥香,豐饒的氣象讓人感受人生的飽足。”[1]在這樣的時勢風氣影響下,申家的男性個個都是極致的“玩家”,申明世自小便華衣美食、入世后更是大造極盡奢華的天香園。在家設宴,為了追求蠟燭澄明的亮而又不能有臘味,大費周章、幾經周折。不惜自制模具制作蠟燭,成就了“香云海”盛名。而長子柯海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只因一句玩笑話便不計錢財創下“一夜蓮花”的傳奇。 申家男性紛紛在吃喝玩樂中退出了文本。
隨著男性的退場,女性逐步登臺,成為了這段家族史的主角。王安憶在肯定她們能夠獨立自主的同時重點表現了這些女子鮮明的個性。其中以小綢、希昭、蕙蘭三位女性為代表。小綢性格倔強耿直、愛憎分明。在丈夫柯海納閔女兒為妾后,毅然與他決裂,寧可孤身一人寫璇璣圖排解憂思,也不退步原諒他。希昭自小便如男兒般養大,聰明伶俐、心性高遠,進入天香園后,自立“武陵繡史”。蕙蘭賢良孝順,盡心服侍婆婆、撫養幼子,招收身世可憐的戥子和乖女為學徒,讓“天香園繡”得以“飛入尋常百姓家”。這些女性都表現出了強烈的女性意識和自我意識。不幸的婚姻讓她們明白自己不再是男性的附屬品 ,在風口浪尖時更是代替男性支撐起整個家族,女性角色的地位在此時得到了最大的突顯。
二、歷史與世俗結合下的女性書寫
相對于以往的創作,王安憶在創作《天香》時選擇了一個相對宏大的敘事題材。她以明嘉靖38年至清康熙6年間的歷史為背景,以江南“顧繡”的源流為線索,以申家一個家族幾代人的歷史沉浮為縮影表現晚明時期的上海面貌。《天香》雖主要講述了申家女人的故事,但小說的視野還漫出天香園,講述了天香園里發生的雞毛蒜皮的日常生活,同時,王安憶還穿插敘述了洪武三年復開科舉,嘉靖年間社官渡、筑城等歷史大事,也涉及到徐光啟、利瑪竇、東林黨人這些重要的歷史人物。可以說,《天香》以歷史為依托,以夫妻矛盾、妻妾沖突等家長里短為主要情節,講述了長達百年的家族興衰史。
除了刺繡的傳奇外,王安憶還著重寫了申家女性的日常見聞。《天香》中有過這樣的描繪:阿昉玩耍似的在集市上開了一家豆腐坊,申家的女眷們便每天輪流坐著四人轎子去買豆腐,不厭其煩的體驗著豪門大戶的女性不曾經歷過的錢物交易。特別是隨著蕙蘭的下嫁,故事情節中處處顯現著民情風俗。王安憶用聲色大開的文字詳細描繪了張家過年時的風俗。從買豬頭、選鯉魚、剪彩旗、捏面人等張羅祭品的過程到祭祖先、燒元寶、放鞭炮、李大講張家的淵源等情節都寫得入木三分。日常生活的書寫讓這些束之高閣的女性多了一絲絲的煙火氣,使情節更加富有日常生活中的妙理和生機。
王安憶從申家女眷們相對完整的生活史入手,以她們的日常生活為載體切入明朝的歷史時空,通過三代女性的生命過程演繹了一段發生在日常生活中的歷史。這種見微知著的創作手法超越了女性文學中常見的風花雪月主題,同時,也是很多男性作家在寫作時無法做到的。
三、《天香》中女性書寫的內涵與價值
王安憶在她的文學世界里,為我們塑造了許多獨具魅力的女性角色。如《我愛比爾》中的阿三、《妙妙》中的妙妙、《長恨歌》中的王琦瑤……《天香》中,王安憶更是通過對申家男女的日常生活書寫體現其更加成熟理性的思考。
首先,王安憶在《天香》中充分肯定了女性的勞動價值,申家的女性正是通過刺繡這種具有藝術價值和魅力的勞動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天香園繡”從僅僅作為申家女性排解憂思、打發時間的無聊消遣經過希昭獨具匠心,以畫入繡, 讓“天香園繡”發展至鼎盛,吸引了無數的愛好者求索。到蕙蘭時,刺繡更是作為全家人維持生計的唯一經濟來源。在家道中落時,她們直面生活的困境,憑借辛勤的勞動獨立于家庭,不再依附家中的男性。王安憶通過這種“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女性書寫表現了勞動不僅能增強女性的自我認同感,更能保證女性實現物質和精神的獨立的觀念,同時為女性更好的認識自己、實現自己的價值提供了一種可能。
其次,《天香》中塑造的是古代的女性比起她其他的女性形象有著更加沉重的性別負擔,她深知女性的獨立并不能急于求成。于是,她在《天香》中通過三代女性的努力來完成了一個女性自我塑造的過程。劉思謙對女性的代際現象進行過論述:“女人對無形的難于把我的來去無蹤的時間,她習慣于通過代,通過個人家庭角色的轉換、遞進來認知。”[2]作家們常常通過描寫幾代女性對自身價值的實現來確立女性主體感知生命的獨立性。《天香》中,王安憶通過對這種代際理論的延伸,以申家三代女性的生命過程表現了一個女性獨立的過程:從不能自主掌控自己的命運,到寄情于物即刺繡,再由勞動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最后實現真正的獨立自主。
此外,《天香》中王安憶通過申家幾代兒女的悲歡離合表現了她對世俗藝術的追求,體現著她對男女關系更加理性的思考。她在寫作中并沒有刻意突出哪一個性別,而是努力超越性別對立,將天香園刻畫成了一個明清時期的世外桃源。在這個樂園里,男性并不會因為沒有修齊治平的理想而受到批評和指責,他們只是將生活過成了藝術的性情中人。其中的女性更是有著自己自由的生存空間和獨特的生存方式。她們依然和傳統女性一樣以家庭為中心,渴望幸福的家庭生活,但當遭遇不幸的婚姻時,她們并沒有自怨自艾、丟棄自我。而是表現出鮮明的個性,在困境中主動承擔起支撐家庭、養老扶幼的責任,在敘述中更多表現了女性自身的生存和精神需要。
四、結語
王安憶的《天香》以申家由盛轉衰的家族命運和三代女性對“天香園繡”的傳承和發展為線索,書寫了申家女眷走向獨立的過程。這些女性有著強烈的獨立意識和人格尊嚴,她們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同時也能在在家道中落時,直面生活的困境,憑借辛勤的勞動獨立于家庭,實現了自己的獨立,從而以堅韌的力量和人格魅力,豐富了王安憶的女性書寫,對女性寫作和兩性關系提出了更加理性的思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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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張新穎,金理編.王安憶研究資料[C].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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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鐘紅明.訪問<天香>.上海文學[N].2011(03).
[5] 劉思謙.代:女人生命的刻度[J].文藝評論,20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