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時節,人們要想格外感受到石頭的巨大能量,必須讓石頭經常保持濕潤。那些能貯水的石頭,表面坑坑洼洼存水甚少的石頭,還有人工澆濕的石頭,表現得粗獷而有生氣,而它們在朝陽照射前的那種沉著冷靜,卻又顯得無比幽雅。有時,它們那被夜雨打濕而期盼晴空的樣子,又宛如向異性委婉示愛一般。假如它們是腳踏石,在清晨時我會不忍心下腳踩踏,因為清晨這段時間,石頭處于心平氣靜狀態。
一天早上,我不經意間向下看,并將目光停留在一塊河底石上。出乎意料的是,此時河底石已先于我作出一副溫情脈脈的姿態,我也屢屢想帶著同樣的情感和它擁抱。我似乎理解了畫家相阿彌的一番話,他曾親口對人說:“一生愿意徜徉于青山綠水之間,和父母兄弟相比,更愿與林、泉、木、石結伴。”一個人在能感知到石頭的一顰一笑時,才算真正擁有了愛石之心。
關于庭園布石的方法,據說有兩塊一組、三塊一組,還有五塊一組等秘不外傳的訣竅。我卻主張隨意布置,事物都有平衡匹配的問題,只要不打破平衡,令人贊嘆信服即可。如果已擺放好的石塊,看上去還缺點什么,或者現出不勝寂寞的樣子,說明它需要一個伴兒,能確切捕捉到這種狀況也要靠我們的愛心。說起來石頭也有情感啊!一塊石頭無法獨處時,可以增設一塊嘛。如果連續增加兩塊,主石仍覺孤單又該怎辦呢?那就要連置五塊。要是因此而破壞了總體平衡又當如何呢?在這種情況下,我會強行復原,讓主石獨立,甘受寂寞。
至于脫鞋石、腳踏石的鋪設,非內行決不會搞得很穩妥。利久曾應邀到某家庭園參加活動,茶會剛完,二話沒說便匆忙離去。后來聽說是因為當時他發現組石中有一塊腳踏石被換掉了。不論怎么說,隨著腳踏石丁丁當當、一塊又一塊向前鋪去的勢頭,整個庭園被注入了生氣,活了起來。
從石塊鋪法能窺出園主的頭腦如何。石塊鋪無止境,鋪一塊就想接著鋪另一塊,不停地鋪下去,所以必須在恰到好處時收住。我深感鋪設腳踏石,仿佛給庭園穿戴甲胄。
(摘自《造園的人》花城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