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川美術學院,重慶 400000)
中國當代藝術在經歷了85美術思潮運動之后,大量中國當代藝術家遷居海外,這些遷居海外的這些藝術家在創作中大量使用與中國傳統文化相關的元素,在國外產生很大的影響力。進入90年代之后,中國的藝術家與國際大展的頻頻碰撞,使當代藝術交織在本土化語境和全球化語境中。1992年,以市場經濟為主導的改革開放對社會發展產生了持續而深遠的影響,接踵而來的是都市文化、商業社會、流行文化的興起,這些變化直接導致了藝術語境的轉變。藝術家開始關注社會現實,敏感自身當下的生存經驗,注重個人化的情感表達,“回歸現實”,并在追求自由創作的同時,逐步地與國際語境接軌。
20世紀的最后十年(1990-2000),伴隨著中國當代藝術的日趨成熟,一方面,它不再局限于對文革歷史的反省和日常生活的熱衷,而是力圖從本質上找到藝術與中國文化之間的對應;另一方面,很長一段時間的實驗藝術之旅,為中國當代藝術的進一步成熟提供了積淀,也在這個過程中,逐步形成自己的特點;最重要的是,在與西方藝術思潮的關系上,它已經游離開早期對西方當代藝術的簡單模仿、復制,轉而進入一個東、西方互為參照的體系中去完善自身。伴隨著國際大展威尼斯雙年展、德國卡塞爾文獻展和巴西圣保羅雙年展等這樣一些在全球具有廣泛影響的藝術展覽對中國當代藝術家拋出的橄欖枝,同時,部分中國藝術家開始了他們的西方游學和生活……這樣的近距離接觸,也迫使中國當代藝術面臨一個全新的課題——如何在全球化的語境中,找到自身的立足點。
如果差異性仍然是對抗全球巨大化影響的有效方式,那么,如何在自己的藝術中凸顯中國文化自身的特點,以此來與占據主導地位的西方當代藝術拉開距離,成為這一時期藝術家的迫切使命。而事實證明:此時活躍在國際上的中國藝術家,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從中國傳統文化中汲取養分,將中國的經驗作為一個切入國際的立足點。在他們的藝術表現中,中國身份的強調與中國符號的突出,清晰可見。
在身處東西方文化之中時,這些藝術家非常智慧的“以西打東”或者稱“打中國牌”,展開了新一輪的的藝術與智慧的游戲。例如:徐冰、艾未未、蔡國強、谷文達等藝術家。在他們的藝術中,大量使用中國的漢字、書法等傳統文化元素,或者從更古老的中國文學、歷史中去尋找借鑒,在全球化的語境中來進行文化角度的反思、批判、挪用和再解讀。
藝術家徐冰的作品總是以中國文化最基本的單位——漢字作為媒介進行創作,以此來反映社會文化中最基本也是最深切的問題。并且,對漢字這種中國文化元素的運用,在他移居海外之后不但沒有停止運用,反而與西方文化中最基本的單位一一字母發生了關系,從而反映出很多超越國界的帶有普遍性意義的文化問題。以下以徐冰部分作品為例,解讀在全球化語境中他的作品中中國身份的凸顯。
徐冰1994年創作的《文化動物》在當時引起了很大的轟動。這是在北京郊區的一個豬場里實施的,徐冰選擇了一頭公豬和一頭母豬,讓農場主算好它們交配的日期,等到發情期的時候讓兩頭豬在豬圈里交配,在此之前,徐冰將豬麻醉、剃毛,然后在母豬的身上印上類似“天書”中的“偽漢字”,在公豬身上印上與之相對應的“偽英文”,印制的方式是采用了中國活字印刷的模子逐個印上去的。徐冰在豬圈里鋪滿了印刷書籍,兩頭豬隨意地奔跑追逐在 鋪滿書的展廳中,在被它們踐踏得狼藉不堪的書頁紙張上進行交配。這是徐冰有了海外游學經歷之后的一件作品。比較直觀的通俗的解釋是說:“印有“漢字”的母豬代表中國文化,印有“英文”單詞的公豬所代表的是西方文化,兩豬的交配行為是西方文化對中國文化所形成的暴力強奸,是一種文化入侵的表現。”但對于自己作品的各類闡釋,徐冰從來都是不置可否。人刻意安排豬的環境改變,卻使人處在了一個尷尬的環境中。其實,環境的錯置暴露的不是豬的不適應,而是人的不適應。人們想象他們正在把豬的“私生活”帶入“公共”空間,于是人的自以為是使觀眾在欣賞豬交配時面露尷尬,而豬則專注于本身的“利益”,目中無人。這件作品盡管是徐冰在出國之后在中西方文化相碰撞的語境之中所做的,其中也表現出了中西方文化的不同和碰撞,但以文字為核心的文化對人們思想所形成的禁錮和規訓是不分東方西方的,它屬于生活在“文明社會”的全人類。
《文化動物》是對于中國一次極富深意的言說。徐冰曾自述“創作之初,希望將這個作品命名為《一個轉換案例的研究》。當時的他喜歡思索深刻的問題,并一心認為他的作品需要比較重的文化準備與負擔,比如像《天書》這樣的。但后來他發現美國人對于中國與中國文化的關注其實很低,即便徐冰賦予作品以厚重的文化意義,美國人也并不一定能了解與認可。他認為《文化動物》是一種嘗試”。他說:“我很希望我在表述方式上是特別國際化的,所以我就想嘗試一種直接的視覺、帶有一定挑戰性的語言來創作,來和國際的藝術語境對接。”
文字是一種語言性質的符號,語言學家索緒爾曾說:“整理語言的規律,猶如捉鬼魂”,可見,文字所隱喻和代指的內涵并不同它的簡單形體那般淺而易懂。中國的漢字和西方的英文字母所代表的兩種文化是否可以通過在字形上做出某種形式的整合而達到某種“融會貫通”呢?徐冰的“新英文書法”便是出于這種愿望的一種嘗試。徐冰對文字、 語言和書籍的使用,是對中國的古典文化與國際背景的中國當代藝術這兩個領域間的對話和溝通。比如英文書法作品《生活中可以逃避,但在藝術中是不可能的》(In life you can hide, but in art it's impossible )是利用中國書法形式,英文字母與字義構成中西方文字的互溶。“新英文書法系列”模糊了中西方文化的界限,使大眾文化與精英文化相互交融,讓懂中文的人和不懂中文的人同樣感到驚異,引起了東、西方的極大興趣。荒誕賦以嚴肅,詭秘藏于平易。“新英文書法系列”創作,試圖從中西方文化的基本單位文字入手,對其做出改變,以實現兩者的有機結合,同時,作用于人們思維中最頑固和己經習慣于規訓的那一部分。文字作為文化的表征符號和基本單位,與人們的思想和思維方式有著多維的復雜性關系,關于徐冰“新英文書法”的爭議和質疑也多集中于此,對于“新英文書法”的理解和評價在文字的歷史追溯中或許可以窺見一斑。
中國意象是中國文化身份的象征或名牌,是中國文化有別于其他文化形態的標志。對于受傳統文化哺育的藝術家而言,在創作中對傳統文化意象的挪用本身是無可厚非的,但是在要求對傳統文化進行徹底改造,甚至全盤西化的八五時期,藝術家對于傳統意象的挪用則成為具有挑戰性的選擇。全球化的特征之一就是多元文化的并存與對話。藝術家對中國觀念的挪用,傳達了中國經驗與東方精神。正如徐冰說的:“西方人都對書法有興趣,但是沒法真正進入書法的欣賞境界。不認識字就只能當做圖畫來理解。我通過這種方式把書法藝術真正帶到西方去。”如果藝術家能夠把握住自己的方法論和智慧,本土和國際,中國和西方文化、社會性因素都可以互相轉換,在與西方文化的交流與碰撞中以潛移默化的方式使西方的觀眾逐漸了解并認同這種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