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一條小河

（河南大學，河南 開封 475000）

《小河》是周作人在五四運動前夕創作的一首現代詩歌作品，并刊發于《新青年》1919年第6卷第2號。一經發表就引起了巨大震動，一時好評如潮。胡適之評價其為“新詩中第一首杰作”，朱自清贊其“融情入境 融情入理”。其中有人物，有對話，又有散文味道，確是一首擺脫了舊體詩格律并且不落窠臼的新詩代表之作。本文主要說明對其中意象的一些見解，并對其象征主義色彩和本詩內涵進行探討。

全詩可以看做一個寓言故事，這首《小河》詩人是分了三個結構段來抒寫的，講了一個農夫筑堰，小草與小河，桑樹與小河小草的故事，在文章的結構上就很能看出周作人的用心和獨具匠心。第一個結構段象小說的敘事一般，將小河的水的命運輕輕的描述出來，其中有趣的是“水不怨堰，只是想流動”，農夫外加“石堰”，更加加劇了小河水沖擊的決心，詩人哀嘆道：“還只是亂轉”。這一個“亂”字，將年輕的小河之水的苦悶與彷徨隱晦的表達出來，也正是周作人，魯迅那一代知識分子心理的一個縮影。就象啟明先生的散文轉折自然，啟承無跡一樣，進入第二結構段，詩人將田間的水稻意化為“草”，開始了一段對著充滿憂郁的小河之水的對話：“我”喜歡水的潤澤，喜歡他的微笑，并且也愿望小河可以沖破這“牢”一般的“石堰”奔向“錦繡”的自由；這里最令人難忘的是詩人對奔向自由之路并不暢快的給以理想的贊美，而是用“曲曲折折”和“穩穩”的流的寄語，正是詩人思想活躍而又成熟的再現。對話完畢，詩人通過“草”的形象開始詩人的自白：“我”很害怕小河這個朋友的拋棄，聽到小河的呻吟有高興也有可怕，因為“我”十分憂慮小河不再認識我這個朋友。這是詩人對自己前驅者命運的“憂慮”，詩人愿意看見彷徨的“小河”能夠解脫到光明的地方，卻又不愿意，可以說正是這種內在的矛盾將這首詩的隱寓蘊藏起來，從而達到耐人尋味，引人深思的藝術效果。在《小河》的結尾處蘊涵了無限的愁憂，作者亦將自我憂愁與國家憂愁的復雜心理相融合。例如結尾處這句：“田里的草和蝦蟆，聽了兩個的話，……也都嘆氣，各有他們自己的心事。……筑堰的人，不知到哪里去了。” 從“皺眉 憂慮 著急 嘆氣 哪里”中我們看見了作者的憂愁：為自己憂愁，為他人憂愁，為革命憂愁，為前途和未來憂愁，更為國家社稷憂愁。

無論是分析古詩或者現代詩，其中大部分總是可以從其中意象入手的。尤其是在本首詩中，有頗多意象可供分析：小河 水稻 桑樹 農夫 土堰 石堰等。并且在這首詩的序里，作者對本詩詩體有這樣的闡述： “有人問 ，我這詩是什么體 ，連自己也回答不出。法國波特來爾（現譯波德萊爾）提倡起來的散文詩 ，略略相像 ，不過他是用散文格式 ，現在卻一行一行的分寫了。內容大致仿佛那歐洲的俗歌 ；俗歌本來最要葉韻 ，現在卻無韻。或者算不得詩 ，也未可知 ；但這沒什么關系。”波德萊爾是現代派詩歌的開山鼻祖，而現代派詩歌主要寫作技法就是運用象征主義。象征雖然作者在序里說并不一樣，但亦略略相像，其中總算是有些象征主義的色彩的。讓我們來看看象征主義的特點：“象征主義不滿足于描繪事物的明確的線條和固定的輪廓，它所追求的藝術效果，并不是要使讀者理解詩人究竟要說什么，而是要使讀者似懂非懂，恍惚若有所悟；使讀者體會到此中有深意。象征主義不追求單純的明朗，也不故意追求晦澀；它所追求的是半明半暗，明暗配合，撲朔迷離。”（引自必應網典 象征主義詞條）細讀此詩幾遍，在與上面象征主義的特點進行比較，就會發現兩者確實有些相似之處。 如單純的以小河為分析對象，農夫筑土堰之前小河流動不受阻礙，滋養一方土地。而筑堰之后其行動受阻，本性亦有極大變化，一如當時的社會環境。當時正值五四運動前夕，人人皆追求自由民主。作者因此便借小河在筑堰前后的命運對比，表達了自己對自由的向往。這種略微含蓄的表達方式與上述象征主義確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本詩中，意象大致可分為三類，即水稻桑樹所代表的“我” 筑堰者即農夫 以及小河。“我”和小河之前曾是“好朋友”，“他送請誰給我喝/使我能生肥綠的葉，紫紅的桑椹”“小河穩穩的向前流動/經過的地方，兩面全是烏黑的土，/生滿了紅的花，碧綠的葉，黃的果實”，這是一幅十分和諧的畫面。這時的“小河”和禾苗、桑樹是一種滋潤與被滋潤的十分和諧的關系。但是“農民”的筑堰行為打破了二者的這種和諧關系，隨著水量漸漸積蓄起來 ，小河隨時都會沖破土堰，進而傷及水稻桑樹所代表的“我”。和諧既然已經被打破，“小河”就要尋求新的和諧，雖然“我”希望能夠恢復以前的和諧，但這個恢復的過程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可能會隨著“土堰”、“石堰”連帶著一起被沖垮，被“小河”奪去生命。這種矛盾也造成了“我”對“農夫”態度的矛盾，因為“石堰”雖然阻擋了“小河”，但它也在維持著暫時的平衡，保護著“我”不被‘小河“沖垮。這也造成了“我”對政府或者說強大的統治機構既有憎惡感又有一種依賴感。小河所象征的是人民群眾的力量，甚至可以說是全民族的一切救亡圖存的運動。而“農夫”、”筑堰的人“則是破壞和諧的力量，他在這首詩里出現了兩次，第一次筑了一道“土堰”，但很快就被“小河”沖垮，于是他又筑了一道“石堰”。我認為，它們是有所指的，作為阻礙小河的力量，它們明顯地是統治者的象征，再具體一點說的話，“土堰”就是“滿清政府，“石堰”可以看作是剛建立的中華民國。作者很快就看清了辛亥革命前后的中國一樣沒有出路，卻又因為“我”既對“小河”無能為力，又對“筑堰者”感到深深的恐懼，所以只能對此感到深深的憂慮。總而言之，本詩通過對其中諸多意象的刻畫以及寓言式內容的敘述，含蓄的表達了自己對當時社會狀況的不滿。并且作者綜合運用了象征、暗示、隱喻等手法，詩意飄忽，半明半暗，留下更多品味余地，象征主義色彩濃厚。

在五四新詩浪潮初期所涌現的大量白話文的現代詩大多過于直白，極少詩意，甚至連胡適那首被譽為中國第一首白話詩的《兩只蝴蝶》也不免于此。但是周作人的《小河》以散文化的語言，運用以象征為主的多種修辭手法而為之后的現代詩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會有缺點，雖然周作人做過漢奸，但其在文學史所做的偉大功績不容忽視。無論如何我們對萬事萬物都需要去辯證的看待。本文主要討論了《小河》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的隱喻與象征，然而舊詩亦可有新解，但愿我們都能向小河那樣“水也不怨這堰，便只是想流動”對待生活中的“石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