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民族大學,貴州 貴陽 550025)
基本案情:2011年5月28日晚,90后少女王某在廣州火車站輕信主動搭汕的“好心大叔”楊某,跟隨其到出租屋體息,后遭到對方的性侵害,‘謊亂之際王某拔下墻上掛著的軍用匕首與楊某發生爭斗,爭斗過程中王某雙手持刀連捅楊某數刀,致其受傷倒在床上。王某在準備離開時,因“擔心楊某未死會事后報復”,又持刀砍刺楊某的頭部數刀并致其當場死亡。2011年9月10日,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裁判認為,王某構成故意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4年。
關于學界和社會對本案給予了很大的關注,經過歸納存在以下幾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定罪量刑合理。該觀點認為法院的判決將作案過程分成兩段是合理的,后一段確實是故意殺人。因為當時情況下雖然很緊張,但也能看得出來,楊某己失去反抗能力,前一段的防衛己經達到了效果,正當防衛也就結束了。被告人繼續持刀砍楊某頭部,屬于故意殺人,根據刑法,故意殺人罪,情節較輕的,量刑在3一10年之間,最后法院判了4年,從定罪到量刑都是合理和到位的。
第二種觀點認為量刑過重。該觀點認為,法院的判決過重。被告人在高度緊張恐怖的情況下,很難判斷楊某是否喪失了侵害能力。雖然法院后來認定,楊某躺在床上沒有動彈,客觀上不具備侵害的能力,但是要讓處于高度緊張恐怖情緒中的被告人作出正確判斷,是太過苛刻了。被告人此時己經失去了理智,判斷失誤,她再捅刺楊某,并不是想致楊某于死地,不應該定故意殺人罪。而且,被害人楊某有重大過錯,被告人判4年重了。
第三種觀點認為案件仍存疑問判決過輕,并進一步認為該案的事實尚未查清。此外,還有幾點值得注意:第一,被告人自愿跑到被害人家里;第二,楊某去洗澡的時候,被告人為什么還不逃走?為什么把刀拿出來?這就涉嫌有謀財害命的故意;第三,被告人殺了人之后,還拿了別人的300元去就醫;第四,被告人看完醫生后,竟然還能回到這個房屋,說明她的心理非常成熟。在目前能夠查清的事實下,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被告人有期徒刑4年偏輕。
針對于第三種觀點,顯然違背了“疑罪從無”的原則,第三種觀點中列舉的三條理由,存在較強的主觀猜測,針對其第一條理由,被告人雖然進入了被害人家里,但她并沒有入戶前就具有殺人的動機。針對第二、三、四條理由,都帶有觀點持有者本人的主觀推測,并沒有相關的證據佐證。由于已經發生的事實不會自動重現,因此,作為定罪量刑基礎的事實不可能是原汁原味的已然事實,而只能是證據證明了的事實。為了保障被告人的合法權益,《刑事訴訟法》規定了“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據此“疑案”從無,即證據不足的有疑問的案件,應當推定被告人無罪。從邏輯學的角度講,司法的過程就是一個“三段論”。司法三段論的基本形式為:以法律(T)為大前提,以具體的案件事實(S)為小前提,然后根據邏輯三段論推導出結論,即判案事實尚未查清意味著“司法三段論”中作為具體的案件事實的小前提不存在,“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定罪是量刑的前提和基礎,既然推定為無罪了,何來“量刑過重”之結論?
對于第一種觀點的持有者,傾向于有罪判決,而第二種觀點的持有者傾向于被告人正當防衛。兩種觀點爭議的焦點在于被告人的正當防衛是何時結束的,或者說“被告人王某在準備離開時,因‘擔心楊某未死會事后報復’,又持刀砍刺楊某的頭部數刀并致其當場死亡。是否可以評價為另起犯意的故意殺人行為”。然而進一步細審之,此兩種意見的根本分歧在于正當防衛根據的不同。
而對于正當防衛的根據存在學說,主要有目的說,法益衡量說、社會相當性說和合并說等。在這里,對于第一種觀點,其認定依據是法益衡量說,法益衡量說以結果無價值為基礎;而對于第二種觀點,其認定的依據是社會相當性說,社會相當性說以行為無價值為基礎。
針對法益衡量說,結果無價值將刑法使命定位于保護法益,判斷法益侵害的有無以一般人為基準進行客觀判斷。司法實踐中,結果無價值的邏輯思路為:從法益侵害的結果出發,推論被告人行為的主觀方面。結果無價值論在我國的理論界和司法界都有廣泛的市場,而且很顯然,本案的法院判決的立場為結果無價值論。結果無價值論認為不法行為是侵害或危險法益的行為,不法的實質在于對刑法所保護法益的“實際侵害”或“危險”。結果無價值論注重行為結果對社會法秩序的破壞。判斷違法性只從行為所造成的結果考慮,然而事實證明,違法性的內容并不是統一的。如果將“結果”定位為獨立于行為的事實狀態,那么人們就會發現,有的違法只包括純粹的結果事實,有的兼具行為方式和不被允許的結果兩者,有的則只包括不被允許的行為(例如未遂犯和單純的行為犯)。明確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即絕不存在統一和相同的違法性,違法性的內容各種各樣。
針對社會相當性說,其理論概括為:(1)把法益定義為“只有那些與被要求或被禁止的行為相關聯、并作為其物質性或精神性的行為客體的利益才是法益,但行為本身并不屬于法益。”(2)將處于社會道德秩序之內的法益侵害行為排除出構成要件。社會相當性學說經過發展后,現在學者普遍持二元論的行為無價值論,所謂二元的行為無價值論,將行為無價值和結果無價值是判斷行為違法性的兩大基石,所謂二元的行為無價值論,就是指法益侵害視為違法判斷的一個重要要素,但是,刑法對法益的保護,必須限定在社會相當性的范圍內;兩者的地位并不是并列的關系,行為無價值具有優先的地位,保護法益固然是刑法的目的和任務,但刑法對法益保護的途徑乃是通過對社會倫理秩序的保護實現的。
《刑法》第20條第三款規定:對正在進行行兇、殺人、搶劫、強奸、綁架以及其他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衛行為,造成不法侵害人傷亡的,不屬于防衛過當,不負刑事責任。此乃特殊防衛,屬于正當防衛之特殊情形。構成一般正當防衛需要具備以下五個要件:即前提要件、時間要件、對象要件、目的要件和限度要件。特殊防衛與一般的正當防衛在構成要件方面,前四個是相同的,區別在于第五個限度要件,即前者沒有限度的限制,后者有限度的限制。對于本案,屬于王某的行為屬于特殊正當防衛的情形,爭議的焦點在于:(1)王某正當防衛結束的時間點在哪?(2)王某繼續刺向楊某的頭部的行為是否屬于正當防衛行為。
針對于本案爭議的焦點,結果無價值論的持有者認為,將被告人王某作案過程,分為兩階段,前行為的防衛行為認定為正當防衛,正當防衛結束的時間點在前行為造成楊某失去反抗力時就結束了;后行為拿刀刺向被害人頭部,造成了被害人的死亡;從結果上看,被害人的生命法益已經被剝奪,可推斷出在前行為已經造成被害人楊某失去反抗力時,被告人王某繼續實施的后行為具有殺人的故意,故對于王某的后行為認定為故意殺人行為。此種觀點看法,忽略了后行為的價值判斷,只進行了造成死亡結果的事實判斷,沒有考慮王某在實施后行為時所處在的現場環境,自己所處的心態;冰冷的認為在王某實施了前行為之時,就已達到了正當防衛的事實效果,認為行為人具有清晰的自我認知能力,能夠認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達到了防衛的效果。對于實施的后行為主觀上具有殺人的故意。筆者認為此種觀點將刑法等同于定罪量刑的機器,缺乏對行為人實施這樣一種行為的社會倫理道德考量,價值考量。
而二元論的行為無價值論認為,王某年僅18歲的女孩,被害人楊某相對于王某從年齡,性別,以及反抗能力上都較強大;王某實施的防衛前行為毋庸置疑,對于王某在實施后行為時“擔心楊某未死會事后報復”,這是出于現場環境的防衛心態,是行為人實施后行為保護自己的價值體現,在現場環境中,行為人不可能有法律上正當防衛的與防衛過當理性認識。站在社會倫理的角度去看待,年僅18歲女孩遭受性侵犯,其進行正當防衛行為是符合法律規定,也是符合社會道德訴求的,故對于王某實施的后行為應認定為符合正方防衛的違法阻卻事由。
我贊同王某實施的后行為也應認定為正當防衛的行為的,即王某在實施了防衛的前行為,繼續實施的后行為也應認定為正當防衛的繼續,故應對王某的行為認定為正方防衛,應做無罪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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