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與辛棄疾詞風之異的原因探析

（武警警官學院人文社科系，四川 成都 610213）

【摘要】：清代詞學家王國維對蘇辛二人的詞風有句很精辟的概括：“東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蘇辛詞雖同屬豪放派，卻因個人經歷、政治思想、文學修養和性格氣質的不同，因而呈現出兩種別樣的情致。

【關鍵詞】：蘇詞；欣詞；豪放；詞風

著名華人學者葉嘉瑩在論述蘇軾與辛齊疾的詞風時指出：“蓋辛詞沉郁，蘇詞超妙；辛詞多憤慨之氣，蘇詞富曠逸之懷。雖然二人皆有其能‘放’之處，而其所以能‘放’者，則不相同。”①葉先生比較準確地說明了蘇、辛詞的不同特點。并說“辛詞之放，是由于一種英雄豪放之氣，蘇軾之放，則是由于一種曠達豪放之氣。”在宋代詞壇“指出向上一路”的蘇軾和“橫絕六合，掃空萬古”的辛棄疾，他們都是“有第一等抱負，有第一等學識，斯有第一等真詩”②的偉大詞人。蘇詞豪放而超妙曠達，辛詞豪放而沉郁蒼涼。故筆者試對蘇、辛詞風之異的成因作一論述。

一、生活經歷上

蘇軾的思想在早期讀書和應舉時期，基本上是儒家思想，主張積極進取和用世，忠君報國。他在考取進士時所作的策論論文《刑賞忠厚之至論》，其中心就是闡述儒家的“仁政”治國思想，主張刑賞分明，治之以道。蘇軾政治上失意以后，出京作地方官。但他仍然勤政愛民，盡心職守。因“烏臺詩案”這一飛來橫禍，徹底粉碎了蘇軾希圖在政治上有所作為的幻想。蘇軾彷徨矛盾，憂憤感傷，他感嘆：“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蘇軾的晚年，他的曠達超脫思想更加強烈。作詞表達自己的心境：“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九死蠻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表達了歷經滄桑的老人明達、開朗的情緒，是蘇軾平生美好而感人的尾聲。

生活于南宋時期的辛棄疾，早年是一位具有傳奇色彩的英雄，曾“壯歲旌旗擁萬夫”，義起山東，殺敵除奸，闖卻金營，率師南渡，使青年時期的辛棄疾充滿著豪氣膽略。而中晚年理想幻滅，恢復無望，由希望而躍入人生的失望之境，使他的人生憂患感、苦悶感更加深重。少年時形成的牢固的憂思酬國之心，即“此心末尚一日忘”和“贏得生前身后名”，促使他難以平復由早年輝煌人生變為中晚年慘淡人生所形成的極大的心理反差，這就必然形成了辛詞中的一種持久的無法解脫的人生憂患意識，這就是愛國詞人辛棄疾由人生積極追求到人生憂患苦悶的感情世界。作為南宋抗金的民族英雄，他力主抗戰，恢復中原，但南宋統治者以辛棄疾為北人，不予重用，而發配他到地方上捕盜或任小官，使他心灰意冷。此時辛棄疾便深感處境孤危，英雄無用武之地，而且常常被投降派排擠、打擊，使這位英雄內心充滿疾苦的辛酸。當時他給友人的信中說，“年來不為眾人所容，恐言未脫口而禍不旋踵。”③這種經歷與環境，使這位英雄在一生中常常縈繞著不得解脫、無人理解的憂愁悲嘆的民族憂患意識。正如他在《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中所寫：“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這里的“閑愁”正是辛棄疾深沉的民族憂惠意識的曲折含蘊的表現。

二、政治思想上

蘇軾的思想是“雜”家思想，他以儒家思想從政，以佛、道思想處事，隨時機變化而改變自己的思想，用來應付人間的艱難挫折，甚至修身養德。順達時，以儒家思想為主導，積極進取，以盡人臣之職；而在不幸之時，則佛老思想上升，用來解釋人生進退的困頓。蘇軾是以其積極用世的儒家思想走上了仕途，而在仕途的坎坷經歷中又憂慮、矛盾，最后食盡人間“愁滋味”。而歸宿于佛老的曠達超脫思想。

辛棄疾的思想是傳統的忠君報國思想，作為南宋抗金的民族英雄，他以抗金復國為己任，終生不忘收復中原，統一祖國。在他的《九議》、《美芹十論》等奏議中，都明確地表現了他的理想與主張的現實性、緊迫性、可能性。南歸以后，辛棄疾同其他愛國詩人一樣，遭受著主和派的打擊排擠，處于十分痛苦辛酸的境地。但是辛棄疾忠君愛國的思想并沒有改變。他仍懷著“平戎萬里”“整頓乾坤”的壯志。北人南歸所遭到的猜忌防范，備受打擊冷落的痛苦，便是辛棄疾內心憂患意識所特有的表現，這是形成他詞風既豪放，又沉郁蒼涼的最主要的原因。

三、在文學修養上

蘇軾出身在一個文化教養極好的封建家庭，其父蘇詢是北宋著名的政治家和文章家，在政治見解和散文創作上都有很大的成就，對蘇軾的影響很大。蘇軾勤奮好學，博誦經書，從小就接受了豐富的封建文化教育。二十一歲蘇軾與蘇轍一同隨父進京參加進士考試，得到主考官歐陽修的賞識，與蘇轍同科進士及弟，當時號稱“三蘇”，名噪京師。歐陽修感嘆不已，說；“更數十年，后世無有誦吾文者。”④蘇軾二十六歲參與制科考試，授大理評事，簽判風翔府，成為歐陽修以后北宋文壇上的領袖，多才多藝，詩、詞、文、書、畫都是一代大師，著述十分豐富，有《東坡文集》、《東坡樂府》。蘇軾具有深厚的文學藝術修養，雖然是一介書生，但在人生的坎坷中，卻能經得起磨練，“仰天大笑”，曠達應對。

辛棄疾的先世幾世宦業不顯。祖父辛贊仕金國，曾為亳州譙縣令，后知開封府。辛棄疾出生前十三年，正值“靖康之難”。辛棄疾恰在這遍地烽煙之中，誕生在山東濟南歷城，在金人統治的北方地區渡過了他的青少年時代。辛棄疾二十二歲投筆從戎，投歸耿京，擔任全軍書檄文告的掌書記。他“壯歲旌旗擁萬夫”的英雄行為，受各界人士的景仰稱贊。“沙場秋點兵”意氣昂揚的將軍英姿，表現了“北伐抗金、恢復中原”的偉大抱負。然而，作為武將的辛棄疾，在人生的遭際面前，他卻往往陷人深沉的悲痛之中，因“無人會，登臨意”，而潸然流淚，表現出了十足的文弱之氣，他的詞風也就必然表現出了悲愁憂傷的風格。

四、在性格氣質上

蘇、辛兩人，一個生活于北宋，一個生活于南宋。一個是文中魁星，一個是武中豪杰。蘇軾以他的才學稱著于文壇，辛棄疾以他的武勇揚名于疆場。但是就他們的文學創作來看，蘇詞表現出的才氣高于辛詞。蘇軾在北宋文壇上“以文為詩”“以詩為詞”，詩、詞、文都有成就，特別是在柳永變革詞體的基礎上，打破了詩與詞的界限，擴大了詞的領域范圍，提高了詞的境界，“一洗綺羅香澤之態，擺脫綢繆婉轉之度，使人登高望遠，舉首高歌，而逸懷浩氣，超然乎塵埃之外。”⑤“詞至東坡傾蕩壘落，如詩，如文，如天地奇觀。”⑥給北宋詞壇帶來了天地奇觀，對宋詞的發展具有開創之功。

辛棄疾作為抗金的將領，他是第一個把金戈鐵馬的鏗鏘之聲帶進詞里的詞人。他的《稼軒詞》存詞六百余首，可見他的詞創作是十分有成績的。早期以詞直接歌頌抗金斗爭，抒發愛國情懷。南歸之后，南宋統治者對他排斥打擊，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使他報國無門，長期投閑置散，英雄無用武之地。他不堪忍受，便借詞發泄內心的悲憤與不平。于是，歷史上著名英雄人物紛紛從作者筆下躍然而出，有“坐斷東南戰末休”的孫權，有“氣吞萬里如虎”的劉裕，有“隆中臥龍”的諸葛亮，這實際上是作者英雄性格、將帥風范的不自覺流露，這就使他的詞風與蘇軾詞風同中有異，各具千秋。

注解：

①葉嘉瑩《論蘇軾詞》

②沈得潛《說詩啐語》

③《宋史·辛棄疾傳》

④《歐陽永叔集》

⑤胡寅《酒邊詞序》

⑥劉辰翁《辛稼軒詞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