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大國的小招兒

1793年6月19日，英國使團在澳門停泊數日后北上天津，前往覲見乾隆皇帝。他們剛上岸，便被迎接的中國官員贈上了幾面彩旗，上面用中文寫著“英吉利貢使”幾個大字。禮品清單上，中國官員也把“禮物”改成“貢物”。

在這一大堆禮物中，有一樣是英國最新式的速射炮。為了顯示其威力，馬夏爾尼還讓隨從施放演示，可是陪同的官員愛搭不理的，一副不稀罕的樣子。其實清朝滿朝上下沒有人見過這種武器，即使出于好奇，也該觀賞一下。但是如果真的表現出好奇來，就有可能丟了國家的面子。

然后，這些速射炮就被裝進箱子，放在了圓明園的倉庫里，再也沒有見過天日。后來清朝先后兩次跟英國人交手，都沒有人想起把這些炮拿出來用——當然拿出來也沒有用，因為沒有人會用。

鴉片戰爭，清朝被打敗了，不得已，跟人家簽了條約，不僅五口通商，而且傳教士也可以進來傳教。條約白紙黑字，不遵守不行。但是為了大清的面子，洋人能不能進來，還真不好說。

清朝的招數之一是暗示地方官員，不允許大清臣民賣給洋人土地和房子。所以在所有通商口岸中，只有上海因為當時是個小縣城，沒有得到最上面的暗示，結果洋人租到了黃浦江和蘇州河一帶蘆葦叢生的荒地。其他城市，洋人十年都進不來，尤其是在福州的英國領事，他們只能在城外草棚子里安身。

這些小招兒在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后都不靈了，因為洋人的槍炮太厲害。不過放心，清朝人還有后招兒。

跟英法簽訂《北京條約》的時候，簽約的地點放在了禮部大廳。洋人粗心，想不出這個地點有什么名堂，但是清朝人心里明白著呢。禮部是管各個藩屬國事務的地方，把簽約地點放這兒，明擺著暗示英法不管怎么牛，在清朝人眼里，還是被視為藩屬——有些話不能明說，但可以用小動作羞臊你們一下。

接下來，外國公使需進京見皇帝以遞交國書。負責安排此事的總理衙門讓所有覲見的外國公使都走旁門，而且進宮之后，引導他們走旁邊的偏道。覲見之前，公使們還得在一個破爛的偏殿候著，旁邊就是太監們用皇帝吃剩下的餑餑點心做醬的醬缸，風一刮，味道比茅坑還大。

反正就是這么個意思：你們老外再牛，經過我們這種禮儀上的小招兒的安排，讓我們的人看了，自然矮了不止三分。

這里頭的小招兒只有1897年進京的德國公使看出了點名堂，不肯就范，偏要走正中的道路。引導官想拉他們，人家提出抗議。結果此事累及李鴻章，后來他一個勁兒地賠禮，才算了事。

盡管如此，在清朝人眼里，小招兒對于保全自己的面子，還是管用的。不管我們在正式的交涉中吃了多少虧，賠了多少錢，但是只要小招兒看起來讓對方中招了，清政府就覺得占了便宜——至少面子上好看了。

（摘自《廉政瞭望》2017年第8期 圖/劉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