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儀式音樂作為喪葬禮俗儀式活動中的一個事項,其存在必有其功能價值。本文以楊小班鼓吹樂棚在喪葬禮俗活動中的應用為例,論述了儀式音樂具有顯性功能和隱性功能。顯性功能又可細分為美感功能、娛樂功能,及串聯(lián)功能、渲染功能。隱性功能是儀式音樂具有溝通兩閾,傳達觀念的功能。其中,顯性功能為手段,隱性功能為目的。
[關(guān)鍵詞]儀式音樂;楊小班鼓吹樂;儀式功能
[中圖分類號]J607[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17)17-0042-02
楊小班鼓吹樂棚,位于黑龍江省肇州縣。是我國現(xiàn)存不多的原生態(tài)民間器樂存在形式之一,在清代中葉已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鼓吹樂棚體系。其演奏一般用于喜慶佳宴、祭祀典禮、迎送禮賓及民間婚喪禮儀活動。本文主要論述其在喪葬禮俗活動中作為儀式音樂的演奏與應用。并以其作為儀式音樂的媒介,論述儀式音樂在喪葬禮俗活動中的功能性體現(xiàn)。
儀式音樂,是在形式和風格上與特定儀式的環(huán)境、情緒、目的相吻合的,可對儀式參與者產(chǎn)生升力和心靈里效應的音樂。儀式音樂形成于特定的社會及其文化傳統(tǒng),并依存、歸屬和受制于其社會和文化傳統(tǒng)。儀式環(huán)境中的各種聲音都可能具有“音樂”的屬性而成為儀式音樂研究的對象。在薛藝兵老師的《神圣的娛樂》一書中給儀式中一系列構(gòu)成因素,分成了不同級別的單位。最小級別的是“儀式元素”,中間級別的是“儀式事項”,最大級別的就是作為一個完整單位存在的“儀式事件”,這三者從小到大都是下位與上位的從屬關(guān)系。我們將喪葬禮俗活動從整體來看是一個大的“儀式事件”,那么儀式音樂就是其下位的“儀式事項”。儀式音樂能夠在喪葬禮俗中得以運用,必然有其功能性。在這里,筆者要借用薛藝兵老師的觀點進行界定。“意義”一詞不同于“功能”一詞,“意義”,是指事物包含的意思或象征的所指,而“功能”是指事物具有的能力和發(fā)揮的效力。本文論述的重點是在“功能”一詞上。在這里,筆者將儀式音樂在喪葬禮俗活動中的功能體現(xiàn),分為顯性功能與隱性功能兩個方面。
儀式音樂的顯性功能,是指音樂本身通過聲音特質(zhì)傳達給人們并帶來一定生理或心理的效應。其最直接的展現(xiàn)即音樂本身的“美感功能”。音樂本身就是“美感符號”,其通過器樂或人嗓發(fā)出的各種音色,都是為了滿足人的審美體驗。人類的美感體驗有所不同,這取決于人類所處的文化和背景,也就是說不同民族孕育出的不同文化決定了各民族的審美差異。正如布萊金所言,音樂是“被組織成社會可接受模式的聲音”。儀式音樂,其實最初也是為了滿足人類的娛樂需求。正如儀式活動起初是另有目的的,但對于人類來說畢竟是一種娛樂。涂爾干認為,藝術(shù)不僅僅是膜拜(儀式)的外在裝飾,膜拜本身就是美的。既然本身就是為了滿足人類追逐美的表達,其需求也與音樂的“美感功能”相吻合。在2016年8月,對楊小班鼓吹樂棚參加喪葬禮俗活動進行田野調(diào)查的過程中,筆者發(fā)現(xiàn)在演奏過程中,楊小班鼓吹樂棚共有兩支嗩吶、一個鐃鈸、一個小堂鼓參加演奏。其演奏形式為合奏,兩支嗩吶分別吹奏兩個聲部。嗩吶聲音穿透力極強,配合打擊樂器的加入,聲勢浩大,很容易給人帶來美感體驗,美感體驗直接帶給人們娛樂性。這也就直接引出儀式音樂的另一個顯性功能——娛樂功能。正如上文所提到的,儀式活動從本質(zhì)上來說對人們就是一種娛樂,喪葬禮俗當然算作儀式活動,所以鼓吹樂棚吹奏的音樂很容易就能夠娛樂大眾。這一功能其實算是儀式音樂美感功能的附屬品,兩者是同時存在發(fā)生的,帶來美感的同時就會有娛樂性。還有,是儀式音樂對“儀式事件”的串聯(lián)功能。以楊小班的田野調(diào)查為例,在一整套禮俗活動中,楊小班分為“坐棚—上廟—送盤纏—下葬”幾個步驟,其中上廟與坐棚是要進行三次的(有的雇主家也會進行兩次或多次)。首先,來到雇主家要進行坐棚演奏,坐棚,即在雇主的家中搭起簡易的棚子進行吹奏活動,然后跟隨雇主上廟。上廟,東北稱“送漿水”,即給亡人送飯菜的意思,一般是按照生者吃飯作息的時間來決定的。有的人家出于一些客觀原因,也會更改上廟的次數(shù)。上廟的地點在村里村民一起供奉的土地廟處,鼓吹樂棚除了小堂鼓攜帶不便不隨行外,其他樂器演奏者都一路跟隨亡者家人吹奏著走到上廟地點。帶給亡者供奉完飯菜后再一起返回雇主家中,回來路上不需要吹奏。回到雇主家中繼續(xù)坐棚吹奏。這個循環(huán)一般重復三次。待到上廟結(jié)束后,就應該送盤纏了。亡者家人帶著代表亡者的物件,由人抬著紙牛、貢品等,再次去廟上,鼓吹樂棚在前方開路吹奏,一路行走緩慢,在到達后停止吹奏。接著陰陽先生念路引路引:是死者赴陰間的通行證,民間認為只有持路引入地府才能不受閻王小鬼的阻攔。,亡者家人焚燒貢品,跪地拜亡者,引導亡者往西方極樂世界去。路引念完之后,鼓吹樂又開始吹奏,直到所有貢品等物都焚燒完畢之后再停止。返回路上也不需要吹奏。最后一步就是下葬,吊車開進,將棺材吊進車內(nèi),老人的近親一應跪在路邊,老人的兒子頭頂喪盆(也叫作聚寶盆)。待車載著老人發(fā)動起步,兒子將聚寶盆摔碎,兩個吹嗩吶的坐在吊車后面,挨著棺材一路吹奏。行車一路需要一直吹,直到到達下葬地點停止。從以上一系列的儀式活動來看,我們不難看出,音樂是聯(lián)系儀式活動有序進行的紐帶,每次上廟與坐棚的銜接憑借的都是鼓吹樂的吹奏。所以,儀式音樂對喪葬禮俗活動的串聯(lián)功能也是顯而易見的。然后,是儀式音樂營造聲音空間,渲染儀式環(huán)境的功能。在上文對楊小班鼓吹樂棚參加的喪葬儀式活動的描述中,每個環(huán)節(jié)都有鼓吹樂的加入,一方面是為了串聯(lián)儀式,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給生者營造一種悲傷的聲響空間,創(chuàng)造一種喪葬應有的聽覺環(huán)境。鼓吹樂演奏的曲調(diào)哀傷悲惋,很容易營造出追思悼念亡者的氛圍。這其實也是儀式音樂美感功能的變相體現(xiàn),利用聲音來傳遞情感。
儀式音樂的隱性功能,是指憑借音樂能夠帶給儀式參與者抽象的精神方面的滿足,而不僅僅是肉體、聽覺、視覺上的直接滿足。儀式中使用音樂是為了一種美的表達,而這是一種手段并不是目的。以局內(nèi)人的視角來看,儀式行為者想要儀式活動發(fā)揮什么樣的功能、達到什么樣的目的才是組織這場活動的意義。所以儀式行為者的觀念才是核心,而儀式音樂只是這種觀念的外顯行為結(jié)果。其最終目的是為了達到儀式行為者所期望的結(jié)果,那么儀式音樂作為觀念的承載者又具有什么樣的隱性功能呢?所有的儀式其最初原型都是源于人們的宗教信仰,人們相信世間有神靈的存在,而儀式就是一種能夠溝通神靈的特定手段。薛藝兵老師將儀式活動的場域場域:指位置間客觀關(guān)系的一個網(wǎng)絡或一個形構(gòu),這些位置是經(jīng)過客觀限定的。分為兩種,一個是凡人存在的實體空間“凡俗閾”,另一個是超自然力量神鬼存在的“超凡閾”。閾,指空間概念。儀式活動的組織目的就是為了聯(lián)通兩個空間,而儀式音樂是作為一種聯(lián)通手段來使兩者建立聯(lián)系的。在楊小班鼓吹樂棚吹奏的曲目中,我們就能找到這種儀式音樂的隱性功能。在送盤纏路上要吹奏曲目《大陽片》和《宣講》。《大陽片》寓意是亡人在陽間的回憶,吹到高潮,要有大雁叫聲,象征著駕鶴西游。《宣講》曲目講述逝者一生的功與過,寓意無論功過,這一生都已經(jīng)過去。再有是發(fā)路引時吹奏的《送行》,是為了給亡人送行,有告別之意。這些曲目對應的含義,是儀式行為者的觀念作用在其上的。人們寄托希望在音樂上,希望通過這一媒介能夠傳達凡人的心意給另一個空間的亡者。音樂本身也能夠通過自身的威力在情緒和意象之間架起一座特定的橋梁。鼓吹樂自古被選為連通兩閾的音樂也是有其原因的。儀式學家羅德尼·尼達姆認為:“聲波對全人類皆有神經(jīng)和器官的作用,不論其文化結(jié)構(gòu)如何。器樂產(chǎn)生的回響不僅有審美上的,也有肉體上的影響。”他還認為“噪聲發(fā)生器產(chǎn)生的情感方面的影響并非單純的靠節(jié)奏或旋律,或某一音調(diào),或共鳴的樂段,而是靠敲打”,而鼓吹樂中的鐃鈸和小堂鼓正是敲打的演奏方式。尼達姆還說過:“敲鼓雖確是薩滿特征,但并非薩滿儀式所獨有,而是一種與另一世界交往聯(lián)系的公認手段。由此看來,鼓吹樂這種音樂形式不僅僅是音響具有威力能夠渲染氛圍,同時能夠發(fā)揮儀式情景效應。所以說儀式音樂中器樂的演奏,打擊樂的敲打是其功能的中心環(huán)節(jié),這個環(huán)節(jié)既聯(lián)系著支配行為的儀式觀念,又聯(lián)系著作為儀式行為結(jié)果的音樂聲音。但是,儀式音樂是否真的具有連通兩閾的有效性,我們這里不做討論,其隱性的功能只存在于儀式局內(nèi)人自己的觀念、意象和感受中。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儀式音樂的顯性功能是我們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得出的。它具有音樂本質(zhì)的美感功能、娛樂功能,還具有對儀式活動的串聯(lián)功能、渲染氛圍的功能,但這些都只是為了儀式音樂的隱性功能而服務的。儀式音樂的核心功能是為了傳達儀式行為者的觀念,溝通兩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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