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倒霉的晨霧,活生生地把路燈桿子弄成一個感嘆號。前不久,就在這個地方,一位大爺跌倒,我去扶了一把,就一把,我就脫不了干系。大爺的兒子要我賠五十萬, 法庭判了五萬,好像是我掐死的一樣。我把“尋找目擊證人”的告示牌放在路燈下,幾個紅色的字像團團火焰一樣灼人。我站在路邊行道樹的影子里,睜大眼睛搜尋過往的女人,就怕漏了我要找的那一位。
少有人停下來觀看,更多的人來去匆匆,人和告示牌都沒放在眼里。
燈光走了,陽光來了,樹影還在,我還在。七月流火,大地像一個烘干器,把萬物籠在一起進行脫水處理。路上行人漸漸稀少,只有過往的車輛不時“嗖”的一聲給我一個熱熗。一條流浪狗吊著長舌頭哼哧哼哧來了,在樹的背面占了一半的樹蔭。
樹蔭慢慢縮小,到了最小的時候,一輛藍色寶馬車終于在我面前停下來,門開處,一位姑娘靚得我差點睜不開眼!可惜不是我要找的證人。她擠過來,我又失去了一半的的樹蔭。她笑容可掬地問:“是怎么回事?”
我咽喉在冒煙,只想說非誠勿擾,結果這句話也沒說,指指招牌示意她看。她看出我的不悅,把笑意收了,說:“我過來過去已看好幾遍了,你若不說,我也幫不了你。”
聽說能幫我,那誘惑不亞于她愿意嫁給我。我兩眼直勾勾看著她,“你知道證人在哪兒?”
她搖搖頭,見我失望,又平靜地說:“死的老人是不是位大爺?73歲,穿一件白汗衫,著一件淺灰色休閑短褲,拎一個小收音機,拄一根不銹鋼拐杖,杖頭分四柱著地……”
我聽她說得句句是實,懷疑是自己記錯了,把她從頭到腳又打量一番,雖然都穿的休閑裝,但差異很明顯。仍是搖搖頭,說:“你還是不像……”
她的眼睛也睜大了問:“我哪點兒不像?”
我認真把她與記憶中那位女性又做了比較,肯定地說:“你不是那位證人。她沒你年輕漂亮。特別是那……”話到此,我沒說出口,就是眼神不同。眼前這位兩眼懵懂,而那位滿含憂怨。我堅持說道:“你肯定不是我要找的證人。”
姑娘一愣,想一想說:“你別管我是不是,不就差個證人嗎?你就把我當作證人,到法官那里免了你五萬元的賠償,啥事不都沒了。”
我暗自一驚,咋又來一個主動證明的,而且知道得這么清楚。主動證明不一定是好事。上次也是一個女的,我該叫她大嬸了,主動到法庭證明我是好人,說她當時在場親耳聽見老人對我說謝呢。結果被老人的兒子抓住不放,說這恰恰證明我是肇事者。因為我姓謝,叫謝成。我沒怪大嬸,大嬸反怨我,問,他怎么知道你姓謝?我苦笑著回答,法官都知道了,他怎么會不知道?還有幾個主動去證明的,說到現場時只看見我扶著老人坐在地上。他們都能證明我既沒開車,也沒騎車。可老人的兒子說,人也可以撞人。
眼前這位又要主動給我當證人。
我清楚記得,我到現場時,只有那位憂怨的女人在場。難道是這位當時開車路過拍了照什么的?我小心地說:“我記得你當時不在場,你能證明什么?”
姑娘咂了一下嘴:“嘖!你這人太死板,這在不在場還不是你說了算。”那神態像街道大媽教訓鄉下親戚一樣。
我糊涂了,無緣無故她憑啥要幫我忙?而且她對死者了解得這么清楚,連法庭斷我的賠償金額都一分不差。我對姑娘說:“你的情我領了,我還是找那位在場的證人,就不勞駕你了。”
她心猶不甘,勸我:“她不會露面,你找也是白找。”
聽她說話的口氣,好像她從證人肚子里鉆出來的,啥都知道。我問她:“你認得那位證人?”
姑娘搖搖頭。我更不解了,既與證人不熟,又怎么知道她不會來呢?
姑娘攏了攏頭發,說:“你想想,你找她給你證明,那誰來給她證明呢?”
我搖搖頭說:“她不是那種人,是她打電話給120,110報警的。”
輪到姑娘不解了:“既然有電話,還用得著這玩意?”她說完用腳撥了撥告示牌。
我好沮喪,極不情愿地對她說:“她用的是我的電話。”
寶馬車走了。流浪狗伸長舌頭,吭哧吭哧把我這邊的樹陰拉向它那邊。
二
地球一轉身,燈光從地下躥出來。我不屑與狗為伴,留下告示牌,無助地回到出租房。出租房啥不缺,家電、家具、女人都有,就缺一個“家”的味道。懷念老家的月明星稀,從外面一身汗津津回來,母親提桶涼水,一盆盆從頭淋下,再換上大褲衩,一家人圍在一起,剝花生喝咂酒,聽蛙鳴看流星,說前世今生、道家長里短……
“呯呯”幾下敲門聲,我知是隔壁合租的梅兒,一個在舞廳吃青春飯的女孩子。我裂開一條門縫,伸出頭去,見梅兒穿著吊帶裙,小聲問:“啥事?”她見我拒人門外的樣子,自覺好氣又好笑,說:“瞧你那鬼樣子,你想我還不想呢!”我看她起疑心了,索性把門敞開,露出光身子給她看。她笑了,說:“全裸我都見多了,還怕你裸半截的。豪哥叫你打電話給他。”話完,屁股一扭一扭回屋去了。
我趕緊轉身,從扔在床上的褲子里找出手機,打過去,耗子埋怨道:“你在做啥?咋不接電話?”我解釋手機擱在一邊沒聽見。他神秘兮兮地說:“你等我,有個寶貝給你看。”
耗子叫楊豪,是我初中的同學,屬鼠的,我們叫他耗子。讀書時,只認得錢,認不得書,多年沒來往。去年他不知從哪兒聽說我學的是古玩鑒賞,而且是這個行當泰斗曾老夫子的研究生,鉆山巡海把我尋著,隔三岔五找些玩意兒來,要我給他把關。我給他再三解釋,我的本行是考古,古玩鑒賞只是我的選修課。耗子連說,一樣的,一樣的,都是挖墓搗墳那家人。
他手上的東西來路詭譎,我怕點穿了惹出麻煩,只能說看不透。到年關時,他拿來一只玉扳指,我告訴他是真貨,而且是從宮里流出來的上品。據說他大賺了一筆,對我更是纏得緊。這房子就是他出錢給我租的。我覺得偌大一套房,一人住太浪費了,勸他再找一個人合租。本是為他省點錢,那知他想歪了,竟找了一個風塵女子來,還說是為我解愁消困,弄得我哭笑不得,真擔心時間久了我會把持不住。
耗子來了,背一個雙肩包,兩手提滿了大包小包吃的。進門直叫喚:“梅兒,快把這些擺上,等會兒我們一起喝酒。”
梅兒極不情愿地接過東西去收拾。我見她不高興,對耗子說:“梅兒要上班,別耽誤她的事。”耗子沖口而出:“上屁的個班,她大姨媽來了,是嫌麻煩。”梅兒撇著嘴說:“就是嘛,在外面吃多好,非得弄回來吃麻煩人。”耗子說:“別聽她的。”隨即掏出一個盒子在我眼前晃晃,“這事兒能在外面說?”
盒子打開,一只瓷盤亮出,青綠色,線條花紋奔放流暢。我托在手上反復端詳,再用小手電在盤內四周一照,晶瑩溫潤,如玉似冰。我心里一陣狂熱,隱約感到是失傳已久的秘瓷。我問他:“從哪兒得來的?”他看看梅兒,見她專心弄菜,才用手捂著嘴湊我耳邊悄聲說:“工地上才挖出來的,十萬元給我,講好清查出來了,禍事由我自己擔。”我再用手電照了照,微微一笑道:“不會有人來清查。”
耗子見我神色平淡起來,他緊張了,開始出粗氣,問:“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說拿不準。他急了,近乎哀求,“仙人伯伯,我已給了錢的,你就破個例給我句實話,我決不問你為什么。”
從他找我看貨開始,我就給他講好,若是真玩意兒,我自會告訴他的,此外我不再多說一個字。他也絕不要問我為什么。今天他要壞規矩,這怎么行。這規矩是我老師定的。
耗子哀求,“就破這一次例,給我說細致點,無論是真是假,你那五萬元賠償金我替你出了。”
我撇撇嘴說:“別說五萬,就是五十 萬,五百萬我都沒當回事。”我見他不信,用下巴左右一努,“連房租都是你給的,他要得再多,我沒賠償能力,法院也沒法。”
耗子還是不信,“那你舉個牌子到街上做啥?嫌屋里熱得不夠呀?”
我也有點氣了,“我就是想不通,那個女人用我的電話又是叫醫生,又是叫警察,又是通知老人的子女,可等警察來了,她卻不見了。我就想找著她問個清楚,她這樣害我是為啥?”
耗子再沒心思問下去,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梅兒不知內情,也過來說情。我搖頭不松口,這個規矩不能壞。我清楚記得老師講規矩時的情景,他長嘆一口氣說:“小謝呀!現在有了電腦,啥假都能造出來。我們那點本事,可是一刷子一刷子從古墓里掃出來的。今天你說給別人聽,明天別人就給你仿造出來,騙人錢財不說,到時連你自己都辨認不出來,好丟人。”
耗子眼睛鼓得好大,嚯地一聲,操起一把菜刀要沖出去找人算賬。我趕緊把門攔住,梅兒也死死抱住他。耗子氣呼呼說:“你不愿幫我,又來攔我做啥?”
我怕惹出命案,思量只要不涉及秘密,說些雜七雜八的也不要緊,“你冷靜點,我把個中緣由說給你聽。”待梅兒把他拉過去坐好,我把從老師那兒聽來的話慢慢學給他聽:
“自古以來,江浙一帶便出瓷器,世稱越窯。到了唐宋年間,便有了專門用神秘配方給宮中燒制的越瓷。南唐詩人陸龜蒙曾寫詩《秘色越瓷》贊道:“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到了明清,已是絕跡,連乾隆皇帝也感嘆‘李唐越器人間無’,你說珍不珍貴?”
真品連我老師也見得不多,還是帶我在發掘越窯遺跡時,從散落的瓷片中研究出大概的紋飾,形制,瓷質等。前幾年,一位當官的托人帶來一個瓷盤,讓老師鑒定。老師反復細看,說自己年老眼花,把我叫了去。我太實成,一口斷定這是贗品。那人馬著臉,抱著瓷盤走了。那知這人后來又管著學校,我的工作遲遲不能落實就與他有關。耗子今天的瓷盤與當年他那個瓷盤相像。可要知道,當年香港曾拍賣一只秘瓷,成交價高達一千多萬港幣。說實話,還不知是否真品。
我怕把耗子嚇著,又安慰他,說既是工地上刨出來的,即便不是秘瓷也說不定是其它越瓷,價格也不止十萬元。你好好保存,待哪天有識貨的,也許還有賺頭。
聽我這樣說,耗子才稍稍平和下來。推杯換盞之間,耗子問起我的事。我說今晚不提這個,干!
城里的月亮從沒明白過,夜夜醉落在燈光里。
三
一夜過來恍如隔世,直到陽光從頭曬到腳,我才從夢中出來。甩了甩頭,記起有找工作這檔子事兒。我打電話給老師,說這工作呀,我不在本地找了,到外省去,不信一塊烏云能把整個天給遮了。老師說,走走也好,連帶賠償的事一下丟開。
剛放下電話,丟開的事又自個回來了。坐寶馬車的姑娘打電話來,告訴我證人找著了,但她不愿作證。盡管事先也料到證人不愿惹麻煩,可心里還是有氣,直接撒到傳信的姑娘身上:“她不愿作證,你來告訴我干啥?”
“我來幫你呀!”姑娘一點不生氣。
我不相信真遇上了好人,說:“你我素不相識,為啥幫我?”
“那位老人你也不相識,你幫他又為啥?”
“為啥?”真把我問住了。見一個人跌倒了,扶他一下,還有想清楚了去做的嗎?早知道有麻煩,我真還該想一想再出手。有點后悔,沒好氣地說:“算我手癢吧!”
“我也手癢了。”她說得好輕松,還隨即哼了一句:“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
“別逗了,有啥你直說吧。”
姑娘也干脆:“證人叫我領你去見她。”
“你在哪兒?”只要肯見面,我就有向她問清楚的機會。
“在你樓下。”
我伸出窗外去,見那輛藍色寶馬車停在下面,姑娘正拿著手機往上望。
四
車子鉆進一個高檔樓盤轉了幾圈,在游泳池旁停下,姑娘領我上了一棟樓的頂層,開門的正是那位證人,一個長著旺夫相的阿姨。站在客廳的地毯上,我的感覺是到了星級賓館,下錯上躍,連帶屋頂花園,共有四屋,即使一幅畫,景深也足夠了。所有的家具家電都是大一號,四門冰箱,柜式空調,一人多高的電視。連地下瓷磚,也長寬滿滿100公分。到這樣的家庭為五萬元找證人,有點乞討的味道。我頓時感到渾身上下有如螞蟻在爬。對主人的熱情,我不敢多加領受,迫不及待地說明來意,望阿姨出面證實清白。
阿姨帶著淺笑一直聽我說道,眼神不斷地從頭到腳打量我,我說了什么,她反倒不太在意,以至我話完了,她還在打量,好像她的疑慮比我的還多。
姑娘開口了:“媽,人家在問你話呀!”這一聲終于讓我明白,原來她們是母女關系,還真是從她的肚子里鉆出來的。
阿姨停止了掃描,把眼光同茶水糅合在一起,緩緩說道:“謝謝那晚你對巧巧爺爺的救助。很抱歉,巧巧的爸爸又讓你受了委屈。我呢,又沒及時出面為你澄清,一家人都對不住你。”話從她口里說出來,入情入理,把先前對她的怨氣一下化沒了。我連說:“沒關系,話說明了就好。”
阿姨的眼光從茶杯移向窗外,隨一群信鴿在天上盤旋,輕輕嘆道:“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我與巧巧的爸爸分手多年,有些事沒法向你說清楚。”說話時眼光從淚水里析出。
我可不愿聽這話,你家的經再難念,總不能讓我受冤屈。壓下去的怨氣又冒了出來,沒等我說出口,阿姨轉身對女兒說:“你的收據給小謝了嗎?”
什么收據?我轉眼望著姑娘。巧巧嘟著嘴應道:“昨天說幫他,人家不領情,不當著你說清楚,人家拿了收據也不放心。”話完從手提包里取出一字據給我,我接過來一看,是收到謝成現金五萬元的收據。沒寫賠償費,恐怕我不答應。
我想想這也行,起身告辭。走到門邊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阿姨,我冒昧問一句,你報警為啥要用我的電話呢?”
阿姨淡淡一笑,指指自己的休閑裝,說:“送巧巧她爺爺出門時沒帶手機。”
五
梅兒又醉了,被客人撂在樓下,又哭又笑的大聲叫嚷,為夜色添了一縷橙黃。我聞聲趕下樓扶她回去,才一搭手,感到不勝她的酒力,扶不住她,連自己也踉蹌起來。打電話把耗子招來,兩人前拽后推把她弄進出租屋睡下。
耗子酸不拉幾地揶揄我:“若是我不來,你想把她怎樣?”
我不愛聽,上次我醉了人家幫過,理應回報,說:“我若想怎樣,還用她醉嗎?”
耗子又說:“我真服了你,被人訛過還這樣膽大,不怕她賴你?”
“哦!她賴我?”我沒想過,聽他說了還真有點后怕。說:“真要賴我也沒法,人在做,天在看,就憑她良心了。”我突然想起耗子的瓷盤出手賺了一筆,譏諷道:“我一個窮書生有什么好賴的,要賴,她也只賴你這樣的有錢人。”
耗子反急了:“別攀扯我,她原本就是為你安排的。你還別嫌棄,她下周就要搬走,說在你這里做事縮手縮腳的不方便。”
聽說她要走,我心里反生一點凄涼,今后再醉了,相互幫不了。想再說點什么,耗子鼾聲響了。
梅兒終究走了。我說到外地找工作,其實人沒離開出租屋,只在電腦上擴大了搜索范圍。簡歷送出去,正經的考古研究所毫無反應,倒是那些搞古玩鑒定的,一群綠頭蒼蠅樣嗡上來搶。待遇很誘人,一年可以買車,兩年可以買房。條件是放棄自主,口口聲聲要你懂得配合,同拍賣公司、同貨主、同名人、同官員,當然還有雇主,你都得乖乖地配合。感覺是賣給了他們。
我打電話給老師,說不愿簽這賣身契。老師說,你年輕,還是回來搞本行,事情有辦法了。我知道老師的辦法,他之前說過 ,那位當權的托人傳信,只要老師在他那個瓷盤鑒定書上簽個字就行。我不想為我壞了老師的名聲,要求老師回絕了。老師見我還記得那事,笑了,說:“你來我家里,告訴你一件好事。”
見面后,老師捂緊紫砂壺不言語,生怕一松手那事就從壺嘴里流出來。倒是師母先挑明:“那人進去了。”
我“啐”了一口說:“活該!”
老師啜了一口茶水,未開口先感到好笑:“還有先前死活不要你的研究所,現在主動問上門來。”
噫!還有這事兒?我感到驚訝。“你知道為什么嗎?”老師問我。我搖搖頭。老師說:“那些拍馬屁的,當初出了張鑒定書,現在紀檢部門找上他們,要他們評估價值。這下犯難吶!”
我聽了也感到好笑,這幫人現在說什么都不合適。若堅持是真貨,那就是一個天價,夠判重刑了;若說是假的,這班人丟臉是小事,還必須說出假在哪?我又“啐”了一口“活該”!并提醒老師,我寧愿不要工作,也不愿老師幫他們解這個扣。
老師說:“他們已求上門了,若論解氣,本不愿理他們。我也推過,說自己也拿不準。他們說我地下都能看三尺,還有啥拿不準的?我說能看穿地下三尺寶物,那是敬畏頭上三尺神明。轉念又一想,可真讓一件贗品被奉為真品留世,我們也對不起后人。”
從老師家出來,我莫名其妙地給巧巧打了電話。是因為找到了工作?還是對她和她家太多好奇?老師說好奇是做學問的基礎,我認為也是成家立業的基礎。如眼前的電話,就是手癢了止不住打過去的。
巧巧問道:“謝老師,我正有事找你。”聲音有點低沉。她稱我老師,肯定知道我找到工作了。這又讓我好奇。聽她說有事找我,以為是賠償的事,兩樣聯系起來,頓時感到緊張,是不是知道我有賠償能力了,她家反悔?我問她:“啥事?”巧巧說:“想請你幫忙看一件東西。”
有什么東西要我這個刨土挖墓的看?我腦子飛快閃過一個念頭,問:“是不是一個瓷盤?有人說是秘瓷?”
巧巧詫異了:“是啊!”我又問:“是不是說從工地上挖出來的?”巧巧感到驚奇:“你怎么知道?”我說:“你別問,先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是從一個叫豪哥的手上買的?”我擔心她上了耗子的當。
“啥喲,是我爸從自己工地上直接提回來的?”
這讓我更不解了,懷疑她是不是她爸親生的,問道:“他為什么給你?”本來想說騙你。
“給女兒送東西還需理由嗎?”
我直截了當告訴她:“是假的。”
巧巧不相信:“我爸就為這進去了,說他盜賣文物。”
我用肯定的口氣糾正:“不是盜賣文物,是詐騙!”
電話那頭傳來抽泣聲,“我爸前幾個月說他手頭緊,用這個抵我媽今后的生活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