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南唐李煜詞的藝術風格

南唐后主李煜是一位亡國之君，面在中國文學史上卻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詞人。他傳世的作品雖不多，但大部分都是睥睨詞壇的杰作，尤其他由奢靡生活轉而至亡國被俘的歷史經歷，使他有機會寫出意境闊大，感慨深邃的作品，超越了晚唐五代詞人，從而奠定了其在詞史上的重要地位。

在戰亂頻繁的五代時間，當時除了西蜀較少受到兵禍以外，還有偏安于江左的南唐。統治者既無統一全國的實力與雄心，又無勵精圖治的長遠打算，茍且偷安，偏安一隅，借聲色艷詞消遣。在這塊自然條件優厚的世外桃園，上自深宮內苑，下至民間巷陌，莫不崇尚文藝，故文人薈萃，詩酒風流。金陵、揚州的歌臺舞榭，書坊畫院鱗次櫛比。適應女樂聲伎的詞，獲得了發展的有利條件，并在西蜀和南唐形成了兩個詞的中心。西蜀立國較早，收容了不少北方避亂的文人。

一、南唐后主李煜

李煜，字重光，初名從嘉，號眾多，有鍾隱、鍾峰隱者、鍾山隱居、鍾峰白蓮居士等，南唐中主李景之第六子，祖父李昪。是南唐最后一個皇帝，故稱李后主。后主生于烈祖昪元元年（公元937年），卒于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公元978年），時年四十二歲。他上有弘翼、弘茂等五兄，下有從善、從鎰等五弟。因天生異相，“廣額豐頰、駢齒重瞳”生來大富大貴、帝王之像的他，從小就遭長兄文獻太子弘冀的忌恨，而他只好以讀書自娛，其父對文學藝術極有素養，宮中藏書甚多，墨寶典籍供他觀摹研讀，他的天賦異稟，加上父親的潛移默化，故年輕時候的后主，就培養了多方面的藝術才能。23歲文獻太子卒，他才徙封為吳王，以尚書令居東宮知政事。建隆二年（961年）25歲時，嗣位于金陵。

二、后主詞的藝術風格

南唐后主李煜是一位亡國之君，而在中國文學史上卻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詞人。他的作品主要可以分為前后期，以宋太祖開寶八年（975）降宋作為界線，前期的詞主要反映宮廷生活和男女情愛，是對人生恣意歡樂的描寫，題材較為狹隘；后期他經歷了國破家亡的悲痛，在詞中表現自己對往事的追憶以及不堪其愁的哀嘆，由感而發，這一時期的作品成就遠遠超過前期。他傳世的作品雖不多，但大部分都是睥睨詞壇的杰作，且忠實地反映出他由奢華生活而至亡國被俘的歷史過程。他“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是其為人君所短處，亦為詞人所長處?！蓖鯂S《人間詞話》。后主詞所反映的思想內容，雖僅及于他自身狹隘的生活圈子，但他不論寫宮庭的歡樂，或男女的情愛，也無論寫別恨離愁或亡國之痛，皆充滿著深厚的真情實感，故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中稱贊他“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這些真情實感所賴以抒發的，是他的藝術手法和文學語言，從而表現出他特有的藝術風格，使他的作品具有活躍的藝術生命和永恒的藝術價值。

（一）至情至性——始終不失其赤子之心。

對于后主的詞，曾經有過很多評價，引出了諸多爭論。有的來源美學的價值、有的則從倫理學的角度去衡量，有種普遍的觀點認為李后主早年及亡國之前的詞內容是享樂淫靡的，內容是空泛不足取的；亡國以后的詞，在藝術上雖有極高的成就，所寫的感情也有動人之處，但這種感情是傷感的、萎靡的、不健康的、悲觀的。我認為這此批評都是正確的，但如果只從表面所寫的內容來看所有的詞，大多的詞都是應該進行批評的，而何需等到李后主矣。故光從詞之外表為標準來衡量是不足道的。王國維就曾說過“詞之雅鄭在神不在貌”，詞之特有的一種感發，并不在于敘寫的事件，而是超出事件外表的善惡是非之外的一種精神上的感發作用。詞是突破了世俗倫理價值的衡量，從美學價值升華到另一種精神上之倫理價值的。

一首《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此詞大致作于李煜歸降后的第三年，也就是北宋太平興國三年，公元978年。王铚《默記》說，正是這首詞為李煜招來了殺身之禍。詞中不加掩飾的故國之思“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又有“一江春水向東流”之句，而終于觸碰到了宋太宗趙光義的底線。那么這者詞可算是李煜的絕命詞了。王方俊在《唐宋詞賞析》中評價道：這首千古傳誦、膾炙人口的名作《虞美人》，被前人譽為“詞中之帝”。唐圭璋《唐宋詞簡釋》中更是一字一詞都分析得切入骨髓，此首感懷故國，悲憤已極。句起，追維往事，痛不欲生！潢腔恨血，噴薄而出，誠《天問》之遺也。“小樓”句承起句，縮筆吞咽；“故國”句承起句，放筆呼號。一“又”字慘甚。東風又入，可見春花秋月一時尚不得遽了。罪孽未滿，苦痛未盡，仍須偷息人間，歷盡磨折。下片承上，從故國月明想入，揭出物是人非之意。末以問答語，吐露心中萬斛愁恨，令人不堪卒讀。通篇一氣盤旋，曲折動蕩，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李煜心心念念的是他那不堪回首的故國，與蜀后主劉禪亡國后說：“此間樂，不復思蜀?！钡拇饛拖啾?，劉禪保全了自己的性命，而李后主雖然投降了，卻仍不能保全其性命，終被太宗賜毒酒所殺。不管李后主亡國前所說的“刬襪步香階”，亡國后所寫的“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其中最基本的一點就是他的至情至情以及葆有的那份赤子之心。

（二）樸素自然——粗服亂頭不掩國色。

后主的詞以真純與世人相見，多用平淡淺直的的話，不雕琢，不修飾，有樸素自然，明白如話，善用俗語，不避俗字俗句的特點。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評溫、韋、李三家詞說：“毛嬙西施天下美婦人也，嚴妝佳，淡妝亦佳，粗服亂頭，不掩國色。飛卿，嚴妝也；端巳，淡妝也；后主則粗服亂頭矣?！敝軡越^代佳人毛嬙西施，借喻飛卿、端巳和后主三家詞的不同，飛卿喜歡綺詞麗句，往往堆金積玉，給人以璀璨耀眼、驚艷絕人之感，帶有深厚的脂粉氣，可謂是“嚴妝”，端巳疏淡秀麗，漸除秾艷色彩，可說是“淡妝”，后主則純任自然，毫不雕琢，而且多用白描，故以“粗服亂頭”擬之。他認為后主的詞就是粗服亂頭，不矯揉造作扭捏作態，而且自然有傾國傾城的美麗，所以他的詞的特色也便在于其本質的純真。

（三）開闊博大——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

縱觀溫、韋、馮、李四家詞，正表現了中國詞之形式從歌筵酒席間流行的艷曲變為文人士大夫抒情寫意的一種新型詩歌。溫飛卿的詞是以他一個文士詩人士大夫讀書的背景和傳統把詞的境界提高的，因為他所用的精美的物象與中國詩歌過去托喻傳統有暗合之處，依靠的是自己誦讀的背景。到了韋莊，他就直接用詞的這種休式來抒寫他自己內心主觀的感情，已經將詞變成了抒情詩，而不是不具個性的歌辭了。馮延已有更進一點的拓展，他所寫的也是主觀的抒情的詩歌，可是他同時卻又擺脫了感情事件外表的拘束，而傳達出來一種感情的境界。到了李后主則是另一番景象，南唐中主、后主的詞有一大特色，就是最富于感發的力量和作用。

三、后主詞的地位與評價

后主的詞既有樸素自然的一面，也有千錘百煉的一面，既有淺白如話的一面，也有輕快靈巧的一面，能以口語和俗語鑄入詞中，構成形式和諧、聲情全一的作品，為讀者帶來一個廣闊無比的美學境界，喚起人們對生活經驗的聯想，從而又借助他的藝術語言來抒發自己生活中曾經歷過的思想情感，尤其后期那些哀悼亡國之痛和人生悲苦的作品，在藝術語言的創造上，就更具有激動人心的魅力。盡管那些作品所深蓄的是感傷的情緒，卻能給人一種情韻無窮和扣人心扉的美學享受。

后主詞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有要席。晚唐五代花間詞人，多以雕飾涂繪為能事，作風綺麗繁膩；后主則慣用白描，清新樸素，精練自然，尤以率真誠摯的自我抒寫，為宋人另辟新徑。后主亦突破花間詞人限于男女恩怨與相思離別的內容，尤其以降宋后，由富貴逸樂的宮廷生活，擴大至家國亡痛、人生長恨及生命短促的題材，創造感慨深遠雄奇幽怨之作，跨越詞為艷科的藩籬，為豪放派詞人奠下基石，此為后主在詞史上的最大成就。

在我國歷史上，如果少了象李煜這樣一個皇帝人們也許不會太在意，但是如果少了象李煜這樣一位詞人恐怕給后人留下就不僅僅是遺憾了。

（作者單位：江蘇鹽城大豐區職教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