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一條河流（組詩）

胡正勇

我對遠方并不是一無所知

我知道晚上經過村莊的黑衣人也是顆流星

他去向何方我一無所知

我知道每個人的眼淚也是流水

流往心里還是落進泥土我一無所知

風一遍遍吹過竹塢里村，吹進我的心里

雨一陣陣落在田野里池塘里，落在我的心里

其實我對遠方并不是一無所知

我知道他還有一個名字叫秘密

我知道我這一生都將朝更遠的遠方走去

那里有風，也有雨

抬頭也能看見被歲月洗白的月亮

和一劃而過的流星

走夜路的人

在鄉下，在沒有月亮的夜晚

走夜路的人會點上火把

他同時會把天上的星星點亮

星星也是走夜路的人

在神秘而遙遠的夜空走來走去

偶爾能聽到幾聲鳥叫

從一個村子到另一個村子

走夜路的人，看不出

他是喜悅還是悲傷

他們像一只只螢火蟲

在鄉村的夜空里一閃一閃

發著微弱的光

每個人都是一條河流

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

流水一去不復返

慢慢我發現，我經歷的光陰

每個人經歷的光陰都一去不復返

我們經歷的光陰就是流水

我們每個人都是一條河流

流星

火車在湘江大地上穿行

像一條蛇

窗外黑糊糊的

不知具體開到了哪里

偶爾有點燈光閃過

我躺在臥鋪上

望著窗外的天空

流星總是突然闖入我的視野

它在別人的村莊上空

劃過。我對面的女孩

睡得很香。她是誰

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

今夜我們同路

她將成為孩子的媽媽

我只知道

窗外閃過的燈光就是流星

在地球上劃過

火車、我、那個女孩都是流星

在人世間一劃而過

深夜的火車

我風塵仆仆回到家的時候

聽見父親咳嗽了一下

深夜的大地靜悄悄

剛放下行李

我又聽見咳嗽的聲音

這回不是父親，而來自遠方

聲音越來越大了

我還沒有來得及細想

火車就在身后的平原上

一閃而過

留下深不可測的寂靜

它載著我的父老鄉親、朋友和敵人

正向著前方的城市奔跑

這時，父親又咳嗽了一下

剛剛從火車上下來的我

感覺自己還在火車上……

爬上竹塢里高高的山崗

傍晚爬上竹塢里高高的山崗

可以看到火柴盒大的房子上升起

裊裊炊煙，細如絲的炊煙

雖然遠，我還是分得清

哪根是我家的炊煙

哪根是韓六家的炊煙……

傍晚爬上竹塢里高高的山崗

不僅能看到竹塢里的炊煙

還能看到王查塢的炊煙

許家灣的，馬田里的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