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紙傳史 以墨留真—記南京大學藏金石拓片展

◇ 徐飛

以紙傳史 以墨留真—記南京大學藏金石拓片展

◇ 徐飛

金石拓片歷史悠久，藝術(shù)價值極高，它借助紙和墨，采用中國獨有的椎拓技藝，以極輕盈之紙張，將鑄刻在鐘鼎石碑、磚瓦竹玉等厚重而堅硬器物上的文字、圖像清晰完整地保存下來。古往今來，文人墨客和收藏家之間常以拓片饋贈、交換，極大地推動了中國傳統(tǒng)文物、藝術(shù)品的鑒賞和研究。

拓片最早出現(xiàn)的年代已無從考證，其第一次流行是在五代時期。當時由工匠先將名家墨跡刻在石上、木板上，然后再拓下來裝裱成冊，成為法帖。現(xiàn)存最早的碑帖拓片是唐太宗《溫泉銘》、唐《神策軍碑》的唐拓本。一直以來，金石拓片備受士大夫文人的喜愛和追捧，在北宋、清康乾、晚清至民國初的三次全國性收藏熱中，拓片一直名列前茅，文人雅士皆對其十分癡迷。在清代康乾時期，盛行金石學，拓片收藏甚為流行。據(jù)資料顯示，當時經(jīng)金農(nóng)、畢沅等人題跋的碑帖拓片，立即可以身價百倍。明清至民國，董其昌、康有為、魯迅等均為收藏拓片的大家。

從民國時期開始，許多珍貴的金石拓片逐步進入圖書館、博物館、大學等公立機構(gòu)。大學的研究機構(gòu)也開始成為拓片收藏、整理與發(fā)掘的新型社會力量。而百年名校南京大學在拓片收藏方面也是碩果累累。自20世紀20年代起，歷經(jīng)幾代專家學者苦心經(jīng)營，目前學校共珍藏兩萬余件中國歷代金石拓片。在南京大學115周年校慶之際，由南京大學主辦，南京大學博物館承辦的“楮墨留真—南京大學藏金石拓片展”在南京大學美術(shù)館開幕，從現(xiàn)存的兩萬多件拓片中遴選出一百多件拓片精品進行集中展示。

展廳外觀

展廳一角

《大觀帖》宋拓本

一、展覽概況

1.精品薈萃 氣韻卓然

本次展覽共設(shè)六個主題，分別是金石輝映、南京碑銘、蜀中畫像、法書經(jīng)典、昭陵六駿、墓志紋飾。展品風格多樣，內(nèi)容廣泛，其中部分拓片的原器已有損毀或遺失，只能靠拓片窺其全貌，因而更顯其彌足珍貴。

第一部分“金石輝映”主要展出金石拓本，涉及青銅器、石刻造像、瓦當、善業(yè)泥等各種類別。原器大多出自陳介祺、潘祖蔭、端方等晚清金石名家舊藏，是南京大學藏拓中的精華。第二部分“南京碑銘”主要展出南京地區(qū)石刻拓片。南京大學博物館收藏的南京地區(qū)石刻拓片有二百多種，而《蕭憺碑》和《明徵君碑》可稱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兩件。前者為南朝梁皇室貴族蕭憺墓的神道碑。南朝帝王陵墓石刻能夠保持至今的寥寥可數(shù)，碑文可堪識讀的僅有《蕭憺碑》一件。后者建于唐高宗時期，為唐高宗親自撰文，高正臣書丹，碑文內(nèi)容主要是為了紀念棲霞寺始建者—明僧紹，此碑是江南現(xiàn)存唐碑中的珍品。雖然兩碑原碑俱在，但是整紙拓本流傳甚少。第三部分“蜀中畫像”主要是麻浩崖墓畫像石拓片。第四部分“法書經(jīng)典”主要展出中國歷代知名石刻，包括秦瑯琊臺刻石殘石拓片、北魏《龍門二十品》拓片、唐《九成宮醴泉銘碑》拓片、北宋黃庭堅東歸過南浦西山記刻石拓片等。第五部分“昭陵六駿”展出六駿石刻本。“昭陵六駿”原是陜西醴泉唐昭陵中的六塊駿馬青石浮雕，可惜在民國初年，六駿石刻有兩塊被盜賣海外，現(xiàn)藏于美國費城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其余四石現(xiàn)藏于西安碑林博物館，此番六駿形象再現(xiàn)于國人眼前，實屬難得。第六部分“墓志紋飾”包括元恩墓志銘拓片、爾朱襲墓志銘拓片、元暉墓志銘拓片等。

2.傳世孤本 珍貴非凡

除此之外，本次展覽還展出了《大觀帖》等精品冊頁。南京大學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為《大觀帖》宋拓孤本第六卷殘本（即榷場殘本），均為王羲之墨跡之摹本。此帖已是海內(nèi)孤本，更是傳世碑拓中的珍品，被譽為“古代刻帖第一精品”，入選國家首批《珍貴古籍名錄》。這是傳承九百余年、歷經(jīng)多家遞藏、在中國書法藝術(shù)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國寶級文物首次在南京大學公開展出，意義非凡。

《大觀帖》宋拓孤本第六卷殘本（即榷場殘本），現(xiàn)存27帖973字，分裱成22頁，依王羲之墨跡摹勒。北宋大觀三年（1109），宋徽宗詔令出內(nèi)府所藏真跡，命龍大淵、蔡京等更定編次，重新摹刻，世人遂稱之為《大觀帖》。《大觀帖》刻成未及二十年，北宋滅亡，故原拓本流傳極少。原本共十卷，南大收藏的是第六卷的大部分，計有22頁之多。其他殘存的幾卷則分別收藏在故宮博物院和中國國家博物館。卷首標題“晉右將軍王羲之書”及卷末署“大觀三年正月一日奉旨摹勒上石”楷書款二行，為北宋蔡京所書。封面有清末狀元張謇題簽：“宋拓大觀帖，壽陽祁氏家藏，張謇書籤。”首頁有清代乾隆、嘉慶年間著名金石學家翁方綱題簽“大觀帖第六卷不足本”，并在每頁帖的天地頭和左右隔書部分書寫下了大量的考證和眉批。帖后為明清以來董其昌、王世貞、李宗昉、朱益藩、張謇等眾多著名文人的大量題跋。全帖鈐有“晉觀堂”“翁方綱印”“蘇齋金石文”等近百方藏印。

3.數(shù)字導覽 魅力無限

除實物展覽以外，此次展覽還新增了數(shù)字導覽、視頻播放區(qū)。參觀者掃一掃二維碼，就能得到展品文物的詳細圖片和文字說明，還可在拓片制作互動區(qū)域現(xiàn)場體驗拓片制作的技藝。技術(shù)與藝術(shù)的結(jié)合，讓人充分地領(lǐng)略藝術(shù)神韻，感受到拓片的無限魅力。

另外，此次展覽還邀請到文學院程章燦教授和歷史學院楊曉春教授，開設(shè)了“跟著教授看展覽”活動，兩位學者現(xiàn)身展區(qū)，親自為大家講授拓片知識以及拓片背后的故事，讓觀眾對于拓片有更深入的理解，體會拓片藝術(shù)的多重價值。

二、收藏淵源

南京大學博物館珍藏的中國歷代金石拓片大多為民國時期南京大學前身之一金陵大學的舊藏，也有一定數(shù)量的拓片是由在南京大學任教的胡小石、歐陽翥、陳鐘凡等著名教授捐贈。其中，金陵大學的藏拓，一是來源于金陵大學創(chuàng)始人福開森的捐贈，如名聞海內(nèi)外的王羲之書法摹本《大觀帖》卷六及晚清大收藏家端方贈予福開森的一批拓片。根據(jù)宋拓《大觀帖》的題跋及相關(guān)的記載，此帖在明代收藏于江南一帶，乾隆年間為翁方綱所得，珍藏于其蘇齋之晉觀堂中。翁方綱歿后，此帖為同治帝師、大學士祁寯藻（1793—1866，山西壽陽人）所得，他亦十分珍惜此帖，乃名其齋為“觀齋”，并請當時著名的書法家何紹基書匾額。庚子之役后，此帖流入北京琉璃廠，先后為古董商姚頌虞和楊受樞所得。1930年前后，金陵大學創(chuàng)始人、美國傳教士福開森在先期購得何紹基所書的“觀齋”匾額后，以不流入異域為條件從楊受樞處購得此帖，使得匾額相配。1933年，福開森將其在華期間所收集的文物包括《大觀帖》、《觀齋匾額》、南唐王齊翰所繪《勘書圖》、北宋郭熙所繪《山村圖》等近千件文物捐贈給當時的金陵大學。

另一個來源是金陵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的收藏。除了福開森之外，許多南大的前輩們也都曾為南大文物收藏事業(yè)傾注了大量心血。原金陵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所長李小緣先生曾在抗戰(zhàn)期間，征集了四川邛崍窯和琉璃廠窯窯址出土的大量陶瓷；商承祚與劉銘恕合作從事四川漢代石刻與崖墓等方面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發(fā)掘并完整捶拓了著名的東漢大墓—麻浩墓，征集文物千余件，拓本二千余件；徐益棠則在川西和西康做彝族的社會學考察時，征集到民族文物數(shù)百件；南京大學文學前院院長胡小石先生還曾于1950年創(chuàng)建了南京大學文學院博物館，入藏古代陶瓷、銅器、錢幣和甲骨等千余件。這些文物拓片深深折射出了在國難深重的歲月里，南大前輩們?yōu)楸４嬷袊幕囆g(shù)所作出的努力和艱辛。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在南京大學文學院院長胡小石的倡議下，成立了文學院博物館，入藏文物有千余件。1952年院系調(diào)整后，南京大學的文、理學院與金陵大學合并成新的南京大學，兩校的文物均集中于南京大學圖書館保管，登記的文物總數(shù)有五千余件。自1970年起，原存于學校圖書館的文物全部移交于歷史系文物室保管，文物的總數(shù)已近萬件。2002年，南京大學百年校慶期間成立了南京大學考古與藝術(shù)博物館，并出版《南京大學文物珍品圖錄》。歷經(jīng)七十多年的積累，南京大學考古與藝術(shù)博物館目前館藏的金石拓本已逾兩萬件。

端方題漢瓦當拓片

善業(yè)泥拓片

北魏曹望憘造像拓片

三、傳承歷史之真，彰顯大學之道

“一個偉大的大學要有一個偉大的博物館。大學博物館的發(fā)展，是一個國家高等教育發(fā)展的縮影。”南京大學是一座歷史悠久、素負盛名的高等學府，在文物收藏和研究方面亦源遠流長。早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南京大學的前身中央大學的文學院和史學系即開始收藏殷墟甲骨，中央大學圖書館亦收藏有金石拓本和名人書法等文物。據(jù)了解，抗日戰(zhàn)爭期間，中央大學（南京大學前身）和金陵大學均遷校四川，在戰(zhàn)火紛飛、奔波流離的艱難年代，教授學者們沒有停止學術(shù)科研，而是致力于繼續(xù)征集和研究歷史文物。李小緣、商承祚、劉銘恕、徐益棠、胡小石等人一直竭心盡力地搶救和收集著各類文物，在硝煙烽火的流亡途中保護民族文化遺產(chǎn)，共搶救、收集了幾千件金石拓本。這些金石拓本成為南京大學學術(shù)研究和文化積淀的特色與方向，體現(xiàn)了南大人優(yōu)秀的學術(shù)傳統(tǒng)和深厚的文化底蘊。

為了弘揚南京大學的文化特色，傳播中華民族藝術(shù)精粹，2015年，由張異濱、柯君恒主編的《南京大學珍藏金石拓本（一）》正式出版。此書作為南京大學考古與藝術(shù)博物館館藏拓片的第一次集中出版，收錄了兩萬件歷代金石拓本中的近七十件（套）精品。內(nèi)容涉及漢魏以來的摩崖題刻、神道碑銘、佛教洞窟題刻等，書體有隸書、楷書、行書等多種字體，有在書法史上風格獨特的六朝《爨寶子》《爨龍顏》碑拓，還有唐代的歐陽詢、顏真卿，宋代的黃庭堅、米芾、蔡襄等著名書法家的書丹之作。這些作品在歷史研究和中國書法史研究中占據(jù)著極其重要的位置，可供歷史、考古、文博等專業(yè)的學生研究和收藏，也可作為書法愛好者的鑒賞和臨摹范本。

南京大學考古與藝術(shù)博物館所藏的這些珍貴的拓片，飽含著一代又一代南大先輩的心血和汗水，其不僅是南京大學獨一無二的文化資產(chǎn)，更是全體南大人的歷史記憶。經(jīng)過一個多世紀的發(fā)展，這批豐富的文化資源已然和南大融為一體，承載著南大的光榮歷史與燦爛理想，對傳承中華文明、夯實大學發(fā)展精神之命脈都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而收藏、保護、展示這份歷盡劫難、九死一生才得以保存的寶貴文化遺產(chǎn)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如何研究和開發(fā)利用這批舉世無雙的文化資源，使這些凝固在紙上的藝術(shù)珍品發(fā)揮出更大更深遠的影響力。

南京大學中華文化研究院）

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