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駐法國特約記者 呂憲

“6月26日:我仍在等待出其不意的轉機,好使我快速勝任生活之舟的船長使命。”“10月8日:學校真無聊,腦袋要炸了,幸好下午要和勞拉一起去花園玩兒她的新玩具。聽說是她繼母送的。”“9月21日:這跟預想完全背道而馳,我在故裝無所謂嗎?讓別人察覺不到我的痛苦,這應該只是下意識的舉動。”以發現名人百姓最真實生活告白為目的,今年9月巴黎舉辦了首屆法國日記節。這個由前法國廣播電臺臺長、國家圖書館館長讓納內發起的節日讓人們在一個個精致或者泛黃的日記本上,讀到了毫無虛構或謊言的人生情節。法國電視二臺報道說,在21世紀的今天,法國仍有300多萬“日記族”頂著數碼狂潮的沖擊孜孜不倦書寫一個屬于自己的純手工創作。用字詞記錄下生活的欣喜、煩惱、人生大事或雞毛蒜皮,仍是排名靠前的“法式生活藝術”。那么,現代法國人為何依然對寫日記情有獨鐘?
人生寫作啟蒙
地鐵上,公園里,度假中,《環球時報》記者的確偶遇過用筆書寫的法國人(如圖)。10歲年紀,突然的騷動、傾訴的欲望讓人開始提筆耕耘一個秘密花園,日記就是不少法國人的人生寫作啟蒙。小學生蕾拉說:“我用日記記錄和朋友的瑣事,和他們吵架了我會寫一點兒,吵完和好我也會寫一點兒。”日記不光是孩童的隨感,更是某些人一生之回憶。
27歲的諾艾米已寫了24本日記,除去文字,還附有照片、車票、地圖等實物。她說:“日記對我而言幾乎是我會寫字起,人生的全部存在”。當中有兒時的初戀:“杰瑞米上5年級,9歲,很帥也很可愛。我想他挺喜歡我的,我好激動”;少年期的叛逆:“我染了紅頭發,真的好酷,我要正式向家人宣布作一個朋克族(文字還配有一張表情叛逆的照片)”;以及剛步入職場的感觸:“昨天忙暈了,上午和工程師會談,下午指導大學生實驗。但總的來說挺有趣的”。24本記錄了她幸福、渴望以及奮斗目標的日記,就像一份未經任何修改的人生見證。這完全符合諾艾米寫日記的初衷:“誰能準確想起8歲或11歲發生的某個故事?日記讓我清晰回憶起人生中的重要事件。比起當下經過各種美圖的自拍,日記是完全沒有修圖的記錄,是照射我存在的忠實鏡子。”
人生的幸福鑰匙
除了記錄回憶外,法國人也通過寫日記來疏導情緒。58歲的加布里埃承認她的個人寫作哲學就是:我痛故我在。她每次寫日記都是有壞事發生。她會隨手抓起一張紙片,一個超市小票或者翻開備忘錄,在購物、理發的間隙將生活艱辛、家庭變故、工作壓力以及所有難以向人傾訴的瞬間寫下來。她說:“‘看到兒子提起旅行箱赴南方求學,空蕩蕩的房間讓我在淚水化成的苦海里沉溺,每每讀來,是日記幫我度過了30年來一次次人生危機。”加布里埃表示,寫下痛苦可以讓自己更堅強,“日記雞湯”助她走出許多困境。“把生活的黑暗記錄并封存起來,然后帶上微笑重新啟程。每每如此,我感到自己獲得了重生。”
法英美合拍影片《單身日記》曾以風趣手法表現了主人公通過寫下焦慮、疑問來成功解決問題。不過,寫日記對健康產生積極影響已得到科學佐證。研究發現,比起講話,人腦在寫作時更容易控制感情波動,每天寫日記就是給大腦做長期保健。法國《柯夢波丹》雜志倡議說,日記幫助我們卸下思想包袱,沒有人會評判你怎么寫或者寫什么,每個成年人都應該擁有一把寫日記的“幸福鑰匙”。
沒有任何功利性質的創作
位于法國東部的昂比略市被媒體稱作“自傳文學之城”,這里有一個收錄了4000多本各類日記的獨特檔案館,館藏均由作者本人或其子女在其逝世后提供。每本日記經過館員按年齡、性別、內容進行編號排列,一位同性戀者在上世紀50年代的生活記錄,一個父母離異的單親00后少年日記就被專家用來研究法國性觀念發展及兒童心理學。比起受各種因素限制(時代、地點及受訪者)的調查或采訪,日記成為歷史、社會學家開采不盡的“資源金礦”。
《一本屬于自我的日記》一書作者勒熱納認為,人們在網絡終端和社交網上發布的文字均有“避免讓自己顯得丑 陋或愚蠢”的加工。盡管它們時常戴著“個人、私密的面具”,但仍屬面對社會舞臺的“公開創作”,難以擺脫討好讀者的功利性質。而創作一本只給自己看的手寫日記,無需任何奉承或者偽裝。法國首屆日記節向人們發出號召說:你已多久沒有認真寫一點東西?作為人類社會“最后一塊自由表達的陣地”,日記絕對是這個時代彌足珍貴的創作。何不利用它來掙脫各種屏幕的枷鎖,用筆為自己烹制一碗香濃的心靈雞湯?▲
環球時報2017-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