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錢花在哪兒了

劉同

和媽媽溝通時，我說的任何事情，只要和她預想的不一樣，她就選擇拒絕。然后，我就求她，她最初不聽，于是我跟在她的后面繼續求。

大概五到十分鐘后，她就會滿足我的要求，但會打折。因此，我每次都會提高20%的談判條件。

我問她要十塊錢，她同意之后，只會給我八塊。

我問她要500塊學費，她給我480塊。一開始，我很納悶，學校要求交500塊，她只給我480塊，還有20塊我怎么辦？最后，我會哭著找爸爸，頭幾次，爸爸都會幫我解決問題。

后來，爸爸也煩了，去找她理論：“你不要每次都少給他錢好不好？全家的工資都在你那里。”

讀小學的時候，我愛看《七龍珠》《圣斗士星矢》《阿拉蕾》等漫畫書。我跟媽媽提了幾次，她不同意給我買。因此，我只能跟在同學后面，和同學輪流看。

有一天，我實在忍受不了每天跟在同學后面輪流看書，于是回家大哭了一場。媽媽問我怎么了，我說別人都有零花錢買漫畫書，只有我要借書看。媽媽默默地嘆了一口氣，走進自己的臥室。

我以為她是去臥室拿錢包，抹干眼淚跟了進去。沒想到，她從抽屜里拿出一把工資條，然后和我坐在床邊，跟我說起她和爸爸的工資來。

我瞄了一眼，每個月，她和爸爸的工資加起來還不到2 000塊。媽媽說：“我和你爸的工資，要支付你的學費，還有全家的伙食費。一個月，家里只能存三五百塊錢。不是媽媽不愿意給你買，確實是怕家里萬一有個突發狀況啊。”

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每次我想買一點好東西時，她都會拿出她和爸爸的工資條給我看，一個月的工資加在一起永遠都不超過2 000元。那時，我壓根兒沒想到，媽媽給我展示的工資條永遠都是20世紀90年代的工資條。

考大學時，媽媽問我：“你真的想讀師范大學嗎？”我點點頭。

媽媽讓我跟著她去了銀行，柜臺上，她從包里拿出幾個存折，把錢都取了出來。那個數字，對家里來說很多，她應該存了不少年。接著，她把挎包貼身帶著，領著我坐上火車，直奔大學招生辦。

后來，我在北京找到了一份工作，跟她炫耀一個月的工資有6 000元。她掐指一算，給我下了一個命令———請每個月給我和你爸寄4000塊錢回來。我還沒有開口，她噼里啪啦地又對我說：“我幫你算了一下，你的房租900塊，伙食500塊，再留600塊零花，剩下的給我。”我揣著一顆沮喪的心掛了電話。

2006年春節，我領了一萬塊錢獎金，決定給媽媽和爸爸每人5 000元。媽媽說：“你給我6 000塊吧，給你爸4000塊。”我說隨便你吧，然后就把一萬塊錢給了媽媽。結果，媽媽給了爸爸3000塊，自己留了7 000塊。

那個春節，我在家過得非常糟糕。媽媽不允許我在空房間開空調預熱，不允許客廳開吊頂燈，不允許用電暖爐……我實在受不了，和媽媽大吵一架：“你知道我從來沒有出去旅游過嗎？你知道我住的房子是舊民宅嗎？你知道我每次回湖南都坐火車嗎？這些我都能理解，但你不能讓我活在古代！”

媽媽被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個人在房間里抹眼淚。我有點兒后悔，就過去勸她。然后，她又說：“你知道家里這幾年是怎么過來的嗎？你讀書花了那么多錢，又希望你能在北京買個房子付個首付，我和你爸……”

回到北京后，我收拾行李，發現行李箱里多了一個信封，我好奇地打開，里面是厚厚一沓錢。我數了數，一共兩萬塊。信封里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同同，對不起，媽媽沒有想到你一個人在北京過得那么辛苦。請原諒媽媽的節省，我其實只想為你存些錢，但是我不希望你過得不開心。這些錢你先改善一下生活，不夠媽媽再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