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完善期貨法立法的導向性建議

(復旦大學金融法研究中心，上海 200438)

資本市場改革要堅持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取向，其中，法治化必然要求一套以基本法為核心的法制體系。期貨市場復雜敏感，影響面廣，與參與者利益密切相關，需要健全的法律保障。 為此，2017年5月2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將制定《期貨法》列入預備及研究論證項目，由有關方面抓緊調研和起草，視情在2017年或者以后年度安排審議。 本文提出，中國應堅持科學的立法導向推進《期貨法》立法，充分體現《期貨法》天然的商事特別法、期貨交易法、期貨市場監管法、期貨市場參與者保護法本質屬性，從更高層面引導和規范市場發展。

完善期貨立法的現實必要性與可行性

期貨市場本質上是法治市場和規則導向型市場， 完備的期貨法制體系是推動市場各方主體歸位盡責、實現市場監管轉型、促進市場功能進一步發揮、市場持續健康穩定發展的關鍵。中國期貨市場正處于由量的擴張到質的提升的關鍵時期，隨著期貨市場的發展，中國現行以《期貨交易管理條例》(以下簡稱《條例》)為核心的期貨法規體系的局限性愈發明顯，完善期貨立法的現實必要性凸顯，期貨市場亟待一部調整商品、金融等期貨、期權交易和其他衍生品交易及相關活動的基本法——《期貨法》。原因如下：

一是《條例》和相關規章、司法解釋存在法律效力位階低、立法空白、制度缺位、標準不一、文意模糊等問題，期貨司法、行政執法實踐面臨法律依據缺失、不明確等困擾。二是現有期貨法規、規章和司法解釋相關規定不盡科學、合理，期貨業基本法缺失，不能形成完整的期貨和資本市場法律體系，無法滿足期貨和資本市場深層次發展需要。三是《條例》帶有整頓規范的痕跡和濃厚的行政管理色彩，市場化管理程度不足，無法實現期貨市場特質性制度與《合同法》、《企業破產法》、《物權法》、《擔保法》等民商事法律的協調，與國際成熟市場做法嚴重脫軌，制約中國國際大宗商品交易中心、國際金融衍生品交易中心的建立。四是期貨市場創新限制重重，監管錯位、越位、缺位、不到位情況客觀存在，現行期貨法制供給不足、留給市場自主創新空間不足問題日益突出，落實《國務院關于進一步促進資本市場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新“國九條”)提出的加快創新和推進期貨市場建設的各項要求缺乏法律支持。五是《條例》缺乏期貨市場對外開放的制度安排，不符合新“國九條”擴大資本市場對外開放的要求和資本市場國際化趨勢。六是《條例》缺失期貨交易基礎民商事法律關系、交易者保護等相關制度安排，不利于防范期貨市場風險和交易者保護。

中國推進期貨立法具備各項良好基礎，完善期貨立法具有充分的可行性：一是期貨市場的發展為《期貨法》立法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奠定了必需的實踐基礎。二是期貨市場功能發揮明顯，社會各界在更大程度上認識和接受期貨行業，為《期貨法》立法積淀了重要的社會基礎。三是現行期貨法規體系對期貨市場的有序運行、健康發展與規模擴大發揮重要作用的同時，也為《期貨法》的出臺創造了扎根中國期貨市場實際的法制基礎。四是立法機關和監管層已認識到期貨立法的重要性和緊迫性，《期貨法》立法具有良好的立法工作基礎。五是證監會組織領導下的《期貨法》立法研究工作深度開展，已經形成了關于立法重難點問題的大量研究成果，為立法奠定了扎實的研究基礎。

關于期貨市場若干基本問題立法的建議

一、以發展趨勢為導向處理《期貨法》調整范圍問題

期貨市場亟待一部調整商品、金融等期貨交易和其他衍生品交易及相關活動的基本法。

1. 適度擴大“期貨交易”的概念

隨著期貨市場的發展，場內衍生品市場交易的合約類型將不斷創新豐富，同時部分場外衍生品也存在場內化的趨勢，建議適度擴大“期貨交易”的概念，將采用公開集中交易方式或國務院期貨監督管理機構批準的其他方式進行的以“期貨合約”、“期權合約”等各類衍生品合約為交易標的的交易活動，均定義為“期貨交易”。

2. 統籌考慮證券衍生品法律調整的協調

《證券法》原則性規定證券衍生品發行、交易的管理辦法由國務院依照《證券法》的原則進行規定，但國務院至今未出臺有關證券衍生品的專門法規。證券衍生品可以分為證券型(如認股權證)和契約型(如股指期貨、期權等)兩大類，二者雖然都衍生于同一基礎資產，但在表現形式、交易機制等方面均存在明顯區別，需要按照各自不同的性質，設定不同的制度規定。建議《期貨法》從不同類型證券衍生品的本質特征出發，統籌考慮《期貨法》與《證券法》作為兩部平等地位法律調整對象范圍的不同，理順二者之間的關系，合理界定《期貨法》在證券衍生品上的適用范圍，沿襲《條例》的基本做法，將包括股指期貨、股票期權等在內的具備期貨屬性的契約型證券衍生品納入《期貨法》調整，以盡可能地維護同一部法律調整對象、調整方式的同一性和制度體系內容的協調一致性。此外，需要考慮規范大宗商品中遠期交易以及其他標準化合約交易等類期貨交易。對于采取類期貨交易方式的地方性交易場所，一方面要堅持按照國發[2011]38號、國辦發[2012]37號文件規定，進行清理整頓，整改規范，確保大宗商品中遠期交易市場有序回歸現貨市場；另一方面，從中國場外交易場所反復清理整頓的現實狀況及未來對類期貨市場的規范要求來看，《期貨法》是將地方性類期貨市場納入調整范圍，還是一律禁止，需要考慮。

3. 將場外衍生品納入調整范圍

考慮到場外衍生品市場的規范化發展，建議將場外衍生品納入調整范圍，作出原則性規定，為場外衍生品市場的有序發展提供法律依據。

(1)基本交易制度方面。一是應將場外市場核心的、成熟的制度通過法律予以確認。標準協議文本中的單一協議、終止凈額結算和履約保障等核心交易機制已成為場外衍生品市場順利運行的基石。目前，中國尚無場外衍生品市場的專門立法，現有法律框架對場外衍生品交易的制度安排缺少明確支持，制約了市場的進一步創新發展。建議《期貨法》充分借鑒境外市場在金融危機之后的立法趨勢，明確“單一協議原則”、“終止凈額結算制度”等場外衍生品核心交易機制的法律效力，以解決相關制度與《合同法》、《企業破產法》、《物權法》、《擔保法》等基本法律不完全兼容的問題。二是由于國發[2011]38號、國辦發[2012]37號文件將做市商界定為集中交易方式，需要考慮場外市場是否可以采取做市商交易方式。三是考慮借鑒日本、香港地區、新加坡等境外立法經驗，確立冷靜期制度，規定經營機構與交易者的衍生品銷售交易中，交易者在合同簽訂后的合理期限內有單方面解除合同的權利。

(2)場外衍生品市場監管方面。金融危機后，各國紛紛通過立法將場外衍生品市場納入監管。綜合考慮場外衍生品市場可能對整個金融體系帶來的巨大影響，建議《期貨法》對中國場外衍生品市場設置相應的監管要求。但是考慮到中國場外衍生品市場正處于發展初期，監管方式和監管力度可以與場內市場有所區別，具體可以在堅持集中統一監管體制的前提下，對場外交易的主協議、交易場所及其業務規則、經紀商與交易商均設置相應的備案要求，確保在有效防范系統性風險、保證交易效率的前提下，促進場外衍生品市場的規范、健康發展。

二、以國際化發展為導向處理期貨市場對外開放問題

從境外發達期貨市場的立法實踐看，針對市場開放、跨境監管問題，多從法律層面做出明確規定。 《條例》缺少期貨市場對外開放制度安排，制約了市場的國際化發展，而對外開放在《期貨法(草案)》(第二稿)中仍體現不足。建議《期貨法》擴大對外開放程度，為中國涉外期貨交易活動和跨境監管提供充分的法律依據。

1.明確境內外交易者及相關機構參與涉外期貨交易活動的具體要求，為相關市場參與者“走出去、請進來”提供相應的制度支持。在提升境外交易者參與中國期貨市場信心的同時，保護國內參與者的權益，促進市場深化開放。同時，也要注意到，期貨交易場所的建立、運行關系到國家的金融安全與發展戰略，世界各國和地區對境外交易場所進入境內都有嚴格管制，中國也不宜放開境外交易場所到境內開設交易場所。

2.確立“長臂管轄”、“跨境監管”等具體制度安排，為中國監管機構對涉外期貨交易活動進行監管提供必要的法律依據。一是規定在境外進行的期貨及其他衍生品交易活動，擾亂境內市場秩序，侵害境內交易者合法權益的，視為在境內實施的行為，應適用《期貨法》。二是規定境外期貨交易場所向境內單位或個人提供直接接入服務的，需要向國務院期貨監督管理機構注冊或申請豁免注冊，接受監管；境外期貨經營機構參與境內期貨及其他衍生品業務也應通過注冊或者申請豁免注冊，接受監管。三是規定國務院期貨監督管理機構和境外監管機構建立合作機制，實施跨境監督管理；規定國務院期貨監督管理機構向境外監管機構提供信息資料的原則要求和用途；規定境外監管機構可以委托國務院期貨監督管理機構進行調查取證，但不能在境內直接進行調查取證等執法活動。

關于期貨市場主體立法的建議

一、以強化保護為導向專章規范期貨交易者

現行關于期貨交易者的規定內容零散且層級較低，不成體系，《條例》囿于效力層級，對與交易者密切相關的民商事制度及訴訟制度缺乏安排，商事特別法和期貨交易者保護法屬性體現不足。為了從源頭上保護期貨交易者，建議由《期貨法》專章規定交易者相關制度：一是在金融期貨投資者適當性制度基礎上，確立期貨市場專業交易者、一般交易者分類制度和一般交易者適當性制度，對一般交易者在風險揭示、舉證責任等方面給予特殊保護，明確期貨經營機構不得侵犯交易者的合法權益。二是在《條例》期貨投資者保障基金制度基礎上，建立健全期貨交易者保障基金制度，同時借鑒境外市場通行做法，拓寬基金的來源，明確期貨監管機構對期貨市場違法違規行為沒收的違法所得、罰款可以作為期貨交易者保障基金的來源。三是借鑒美國等成熟市場國家的做法，結合中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確立期貨市場的公益訴訟機制，明確期貨交易者保障基金的管理機構有權就造成多數交易者損害的違法行為提起損害賠償訴訟。

二、以市場化為導向規范期貨交易所

相較于境外期貨交易所，中國期貨交易所市場化程度低，建議完善期貨交易所的相關規定，理順交易所的各項基礎法律關系，加快推動期貨交易所的市場化改革進程，重點考慮如下問題：

1.厘清公司制期貨交易所的營利性與公益性之間關系。《條例》并未區分員制交易所和公司制交易所，統一規定期貨交易所不以營利為目的。雖然從境外成熟市場的發展情況看，肯定公司制交易所的營利性有助于進一步提高交易所經營的市場化程度，充分發揮公司制的優勢，促使交易所提高競爭力，但是作為市場組織者，公司制期貨交易所同樣需要強調公益性。為兼顧公司制期貨交易所的多重屬性，建議《期貨法》不明確規定公司制期貨交易所的營利性，但也不對其營利屬性作出限制。同時，對公司制交易所的公益性市場管理職能行使做出一些特殊安排和要求。

2.會員制期貨交易所的財產歸屬。中國會員制期貨交易所具有一定特殊性，其歷史出資問題尚未理清，會員與交易所之間的關系難以界定，《條例》并未明確會員制期貨交易所的財產歸屬。考慮到會員制期貨交易所的獨立法人地位及其非營利屬性，建議在《期貨法》明確會員制期貨交易所對其財產享有法人所有權，但在其存續期間不得將財產積累分配給會員。此外，還要研究會員能不能退出，會員資格能否轉讓以及轉讓的價格標準是什么，并在《期貨法》中予以明確。

3.期貨交易所的內部治理。《條例》規定期貨交易所的負責人由期貨監督管理機構任免，考慮到中國期貨交易所承擔一定的行政監管職能，并且各期貨交易所的經營格局并非市場自由競爭的結果，期貨交易所的負責人由期貨監管機構任免更為適當，為此，建議《期貨法》繼續沿用《條例》的相關規定，規定期貨交易所的負責人由期貨監管機構任免或者提名。另外，考慮到中國會員制期貨交易所的特殊性，在會員大會與理事會的權力分工中，應當淡化會員大會的作用，不宜再沿襲《期貨交易所管理辦法》關于會員大會是期貨交易所權力機構的規定，而應強調并做實理事會的功能與職權。

4.期貨交易所與監管機構的關系。應堅持市場化方向，進一步明確期貨交易所自律組織法律地位，強化交易所依法制定的自律規則的法律效力。另外，也要考慮中國的交易所并不是在完全競爭的市場環境下發展起來的，應當加強監管機構對交易所的監管，如加強對交易所制定業務規則的監管，交易所制定業務規則應當遵循嚴格的程序要求并經過監管機構批準。

三、以促進發展為導向規范期貨經營機構

中國期貨經營機構普遍存在規模較小、實力偏弱、業務單一、服務趨同、人才缺乏等問題。 為促進期貨經營機構發展壯大，提升服務國民經濟的能力，建議通過《期貨法》立法著重解決以下問題：

1.擴大期貨經營機構的業務范圍。目前中國期貨公司的業務范圍過于狹窄，根據《條例》及相關規章，期貨公司一般只能從事經紀業務、投資咨詢業務，期貨公司的資產管理業務剛剛起步，經營受到嚴格限制。為了提升期貨公司的專業水平和服務能力，充分發揮期貨市場在管理價格風險方面的獨特優勢，建議《期貨法》適當擴大期貨公司的業務范圍，允許其開展自營業務、期貨交易顧問業務、期貨保證金融資業務等期貨業務及其他與期貨業務相關的業務。

2.實施期貨業務牌照管理。目前中國實行期貨業、證券業、信托業等分業經營、分別管理的模式，期貨業務只能由期貨公司經營，其他金融機構無法從事期貨業務。考慮到金融市場的綜合經營已漸成趨勢，建議《期貨法》在期貨行業的監管上由機構監管向功能監管轉變，對期貨業務實施牌照管理，允許期貨公司以外的其他金融機構經期貨監管機構批準從事全部或者部分期貨業務，為未來期貨市場經營主體的多元化需要預留必要的制度空間。

3.明確期貨經紀業務中，期貨經營機構與交易者之間是含有委托代理內容的行紀法律關系，厘清期貨經營機構與交易者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

關于期貨市場若干重點制度立法的建議

一、以還原市場基礎性地位為導向完善期貨品種上市制度

從國外發達市場經驗看，期貨品種上市大都由期貨交易所根據市場需求自主決定，這是由市場自由競爭以及期貨交易所以營利為目的決定的。目前中國期貨交易所不以營利為目的，同時還承擔著服務國民經濟發展等重要的社會責任。因此《條例》規定中國期貨新品種上市由期貨監管機構批準，還應當征求國務院有關部門的意見，為事實上的聯合審批制。

從期貨市場長遠發展來看，建議在《期貨法》中進一步提高上市制度的市場化程度：一方面，可以考慮減少審批機構，僅由期貨監督管理機構單獨行使審批權，提高品種上市審批效率；另一方面，可以考慮提高市場在品種上市中的話語權，逐步由審批制向核準制及注冊制過渡，簡化、優化期貨品種上市審批機制，對于部分期貨品種的上市可允許期貨監督管理機構授權期貨交易所自主決定。

二、以維護立法協調一致為導向完善期貨保證金管理制度

全國人大《期貨法(草案)》(第二稿)沿襲了《條例》第二十九條確立的期貨市場逐級收取保證金及保證金分級所有制度，規定“期貨結算機構向結算參與人收取的保證金，屬于結算參與人所有”、“從事期貨經紀業務的期貨經營機構向交易者收取的保證金，屬于交易者所有”，而保證金可能為貨幣等種類物，該分級所有的規定可能有悖于傳統民法原理。一是可能與“貨幣占有即所有”相悖。傳統民法對貨幣的所有權確立了“占有與所有一致”的特殊規則，轉移占有即發生所有權轉移，該分級所有的規定可能有悖于貨幣“占有與所有一致”的法律屬性。二是可能與“一物一權”原則相悖。傳統民法認為一個物上只能設定一個所有權。交易者將保證金交存結算參與人后，結算參與人再將這些保證金按照期貨結算機構規定的比例交存期貨結算機構，故結算參與人交存到期貨結算機構的保證金主要來自交易者交存的保證金，該分級所有的規定可能產生同一筆貨幣上有兩個所有權的情形。

建議《期貨法》不明確保證金的所有權歸屬問題，僅明確保證金的法律屬性和功能，規定期貨結算機構向結算參與人收取的保證金，結算參與人以自有資產交納的部分屬于結算參與人所有，以交易者資產交納的部分屬于交易者所有，除用于交易、結算、交割及國務院期貨監督管理機構批準的用途外，禁止挪作他用。期貨保證金存管機構破產或清算時，保證金不屬于其破產財產或清算財產。

三、以突出期貨市場基本理念為導向完善強行平倉制度

關于強行平倉的法律屬性，《條例》和相關司法解釋均沒有作出明確界定，理論界和實務界一直存有爭議。有觀點依據《條例》第35條的規定，認為強行平倉是期貨交易所和期貨公司的強制性義務，當強行平倉的條件成就時，期貨交易所與期貨公司必須實施強行平倉。有觀點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期貨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第33條、第36條的規定，認為強行平倉是一種權利，當滿足強行平倉的條件時，期貨交易所或者期貨公司可以選擇強行平倉；而在會員或客戶要求保留持倉并經書面協商一致的情況下，也可以選擇繼續保留會員或客戶的持倉，但當風險進一步擴大，出現穿倉的情況下，期貨交易所或期貨公司需要自己承擔損失。也有觀點認為，應根據時間節點判斷強行平倉的性質。強行平倉不是一種單純權利或者義務，根據時間節點的不同，其性質會發生轉變。比如《條例》規定客戶保證金低于交易所規定的保證金要求時，期貨公司有強行平倉的法定義務；客戶保證金不低于交易所規定的保證金要求但低于按期貨公司要求向客戶收取的保證金時，強行平倉又是期貨公司的合同權利。

關于強行平倉法律屬性的認定，既是一種學理探討，更是一種價值衡量，關系到期貨結算機構與結算參與人、期貨經營機構與交易者之間的權利、義務、責任分配，需要在《期貨法》立法中進一步予以明確。鑒于期貨市場本質上是一個風險防范和管理的市場，建議將強行平倉規定為期貨結算機構、期貨經營機構的權利，期貨結算機構、期貨經營機構依法進行強行平倉不構成侵權，結算參與人與交易者成為第一順位的責任主體，對結算參與人與交易者施加更高的注意義務，彰顯期貨交易風險自擔、保障交易安全、防范風險的基本理念。

四、以突出法律屬性為導向健全基本民商事制度

由于《立法法》規定基本金融制度和民商事基本制度只能通過法律來規定，《條例》作為行政法規，有關期貨市場基礎法律關系和期貨市場參與主體之間權利義務的界定等民商事規范相對薄弱，期貨交易法、商事特別法屬性的體現較為欠缺。建議在《期貨法》中明確期貨市場的基本民商事制度：

1.在基本交易制度方面，期貨市場一些特有的制度概念，如期貨合約、中央對手方、保證金交易、強行平倉、強制減倉等，與《民法通則》、《合同法》和《擔保法》等基礎民商事法律的一般原則密切相關，但也存在自身的特殊性，需要通過《期貨法》予以體現和確認，以明確市場參與主體相互間的法律關系以及相關法律的適用。

2.在市場規則方面，期貨交易所及期貨結算機構等自律管理機構制定的業務規則，是期貨交易、結算、交割等業務活動以及交易各方法律關系的重要依據。雖然市場規則有嚴格的制定程序，但囿于自律管理法人的法律地位，市場規則對于其他市場參與者是否具有約束力尚存在不確定性，需要通過《期貨法》明確賦予市場規則以法律效力，有效保障期貨市場的交易、結算、交割秩序。

3.在訴訟制度與法律責任方面，有別于一般民商事交易行為，期貨交易活動涉及不特定多數公眾的利益，并且具有杠桿性、高風險性等特點，這決定了期貨交易違法行為危害性更大，因而需要在訴訟機制及相關行為主體的法律責任方面做出差異化的制度安排，如明確操縱市場、內幕交易民事侵權的認定與賠償標準，引入公益訴訟制度以及違法行為民事賠償責任等。

五、以強化監管為導向完善期貨交割制度

在期貨交割違約責任承擔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期貨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第47條規定，交割倉庫交付貨物違約的，期貨交易所承擔連帶責任。該規定產生于期貨市場發展初期樹立公信力的需要，不當地加重了期貨交易所的責任。期貨交易所與交割倉庫之間是合同關系，屬于平等主體，期貨交易所只要依法合規慎重選擇了合作交割倉庫并勤勉地履行自律監管職責，則不應承擔過重的法律責任。期貨市場的發展客觀上要求《期貨法》妥善劃分交割倉庫與交易所在實物交割上的責任。建議《期貨法》明確，若交割倉庫不能按照期貨交易所業務規則規定向標準倉單持有人交付符合期貨合約要求的貨物，造成標準倉單持有人損失的，交割倉庫應承擔賠償責任；不足部分，由期貨交易所承擔補充責任，并且期貨交易所對交割倉庫有追償權。

在金融期貨交割上，隨著國債期貨、個股期權等以證券為標的的金融衍生產品的推出，在其行權結算、實物交割過程中涉及的證券劃轉過戶問題日益顯現。目前，中國法律對這種情形下的證券過戶業務缺乏明確規定，證券登記結算機構僅能依據其業務規則辦理相關業務。由于證券登記結算機構業務規則的效力層級較低，存在較大的法律風險，建議《期貨法》提供法律依據。

在期貨交割倉庫的監管上，由于實踐中交割倉庫受到的監管薄弱，不利于控制風險，建議《期貨法》明確期貨監督管理機構對交割倉庫的備案監管。

關于期貨市場監管執法立法的建議

一、以功能監管為導向完善期貨市場監管體制

近年來，一些地方設立的交易場所，在引入期貨交易機制的同時，規避了期貨監管機構的監管，在實際運作中存在較大風險，產生了一系列問題。中國場外衍生品市場存在規則分散、效力層級低、監管標準各異等問題。從長遠來看，無論交易場所采用何種名稱和交易名義，只要符合期貨、期權、遠期、互換等場內或場外衍生品交易的屬性，就應統一規則，統一監管。在現行分業經營、分業監管模式下，建議在《期貨法》中確立以功能監管為核心的期貨市場集中統一監管體制，實現由國務院期貨監督管理機構對場內市場、場外市場的集中統一監管，并處理好以下兩方面關系：

1.劃分好期貨監管機構與國務院其他部門及地方政府之間的監管職權范圍。可以考慮在國務院清理整頓各類交易場所工作的成果基礎上，將其中比較成熟有效、科學合理的有關期貨監管機構與地方政府、其他部門之間職責分工的經驗做法上升為法律制度，避免職責不清和重復監管。如建立由期貨監管機構牽頭，有關部門參加的聯席會議制度，通過聯席會議統籌協調有關部門和省級人民政府清理整頓違法期貨及其他衍生品交易；聯席會議不代替國務院有關部門和省級人民政府的監管職責，對經國務院或國務院金融管理部門批準設立從事期貨及其他衍生品交易的交易場所，由國務院期貨監督管理機構負責日常監管；其他交易場所由省級人民政府按照屬地管理原則負責監管以及統計監測、違規處理和風險處置工作。

2.理順期貨監管機構與其他金融監管機構之間的關系。可考慮按照功能監管要求，在《期貨法》中對場外衍生品市場做出相應的監管制度安排，要求同等法律關系的活動遵循統一法律規定，接受同一部門的統一監管，同時，要求期貨監管機構與其他金融監管部門之間建立監管信息共享等協調配合機制，確保監管的有效性。

二、以從嚴監管為導向健全期貨市場監管執法手段

其一，在現有《條例》規定基礎上，擴大期貨監管機構可查詢資料的范圍，涵蓋工商登記、通訊記錄、納稅記錄、報關記錄等與案件查處相關的關鍵資料信息。其二，對未予以配合、協助的單位或部門，規定期貨監管機構可以向行政監察機關等單位提出對相關責任人員進行處分的建議，對不履行配合義務的被調查對象，期貨監管機構可以采取罰款、傳訊、提請行政拘留等措施。其三，為防止相關當事人轉移或者隱匿違法資金等涉案財產或者隱匿、偽造、毀損重要證據，考慮賦予期貨監管機構凍結、查封與被調查事件有關的保證金賬戶和銀行賬戶的權限。其四，在《期貨法》中明確期貨監管機構可以在違法違規行為調查過程中與相對人進行行政和解。其五，根據《行政處罰法》、《行政強制法》的規定和精神，對現有各種監管措施按照其性質和效果進行分類，能夠歸入行政處罰和行政強制的，以法律形式予以明確；不能歸入行政處罰和行政強制的，作為監管措施予以明確保留。不過，這些監管執法手段建議，或缺乏法律依據，或與現有規范不盡一致，是否要在《期貨法》中全部予以規定，尚需統籌考慮。

三、以全面監管為導向完善跨市場監管執法制度

隨著股指期貨、國債期貨的推出，跨證券、期貨市場違法違規行為日益突出，但《證券法》和《條例》主要針對單一市場的違法違規行為作出規范，對于跨市場的違法違規行為缺乏規制。因此，需要在《期貨法》中對跨市場違法違規行為的構成和認定、監管協調和法律責任追究做出安排。

1.在跨市場違法違規行為的類型方面。應主要關注跨市場操縱和跨市場內幕交易。跨市場操縱行為通常通過操縱現貨市場自期貨市場獲利、操縱期貨市場自現貨市場獲利或者同時操縱現貨市場和期貨市場而獲利。《期貨法》應對上述跨市場操縱行為作出界定，對通過囤積現貨或者影響現貨市場價格以影響期貨交易價格的行為，應當予以打擊與處罰，以保障跨市場監管有法可依。規制跨市場內幕交易關鍵在于界定跨市場內幕信息，《期貨法》可以進一步擴大《條例》規定的內幕信息的范圍和內幕信息知情人的范圍，如將知悉與巨額交易有關的未公開重大信息的期貨經營機構、交易者規定為內幕信息知情人。

2.在跨市場監管協作機制方面。一方面要充分利用好證監會作為證券、期貨市場監管機構的有利條件，通過立法將證監會監管跨證券、期貨市場違法違規行為的成熟經驗上升為法律規定；另一方面通過《期貨法》規定，期貨監督管理機構與期貨及其他衍生品合約標的物的監管部門之間應建立監管信息共享等協調配合機制，建立打擊跨市場違法違規行為的有效制度。

注釋

1. 姜洋. 推進期貨及衍生品市場法治化進程[N]. 人民日報,2014-07-21(013).

2. “中國人大網”.全國人大常委會公布2017年立法工作計劃[EB/OL]. 資料來源： http：//www.npc.gov.cn/npc/xinwen/2017-05/02/content_2021068.htm, 訪問日期： 2017年6月18日。

3. 人民網-人民日報.尹中卿：我國期貨市場法治化的前景[EB/OL].資料來源： http：//opinion.people.com.cn/n/2014/0604/c1003-25102470.html, 2014-06-04(013).

4. 引自全國人大財經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吳曉靈于2013年12月3日在“第九屆中國(深圳)國際期貨大會”上的發言稿：《<制定期貨法> 夯實衍生品市場創新發展制度基礎》。

5. 尹中卿. 我國期貨立法的難點[N]. 人民日報,2014-07-2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