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之戀

卿閑

1.

那時，我們十七八歲的樣子，蓓蕾一樣的年齡。日子卻如一張白亮的紙，點綴著幾個醒目的黑點，教室，食堂，宿舍，廁所。整日在這幾個黑點之間跳來跳去，慌張的一顆心無所適從。

于是，以掩老師耳目，藏在書桌里的亦舒，混在書桌上大堆復習資料里的張愛玲，還有潛在試卷下的池莉，穩定著左突右沖的心。

午后，我更正了試卷上的幾道數學題后，開始看池莉的一本小說。書上用了一句詩，“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很美，很喜歡。我就在這詩下面劃了一橫，打算寫兩句感悟。正凝神想，胳膊被猛地碰了下，書落在了地上。我欲大怒，迎上了一張撿起書來笑瞇瞇的臉，是后桌韓旭。他嘴里說著對不起，眼睛卻盯在那本打開的書上。

你劃線的這句話，我也很喜歡，我懂。韓旭的眼睛從書上轉移到我的臉上。

我慌亂逃開他的眼，什么都沒說，只是笑笑，拿回了我的書。韓旭他也轉身出去了。

第二天我桌上有個紙條，我打開看。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一直很喜歡。那是一句美麗的詩。是說愛情，愛的境界。署名是韓旭。

禮尚往來，我也給他回了一紙條，簡潔之至。嗯，知己。沈蘭落筆。

硝煙彌漫的高三，就在這樣的背景下，由兩個小紙條開始了我和韓旭的紙條之戀。

2.

那個坐在我前桌的女孩沈蘭從外表上看，有些孩子氣，所以我很喜歡看她笑。

沈蘭似乎對學習馬馬虎虎的，她的小地盤上你閉著眼就能抓一本老班口中的閑書。有幾次，老班在講臺上給大家破解難題，她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幸好我給她提醒及時，免過幾次老班的粉筆頭。但是你可不能小覷她，無論大考小考，人家都榜上有名。由不得你不欣賞她。

那次掉書事件我是故意的。我在后面瞅了她很久，那本書我前天剛看過，我們竟有同樣的見地。嘿嘿，感謝故意，自此知道被埋怨的灰白青春其實還是五彩的。

一年的高三下來，除了學業大豐收，還有滿滿兩抽屜的小紙條，五顏六色的，奇形怪狀的，大大小小的。對了，那時同學之間有事傳小紙條特別風行。比如我有一道數學題解算不出，傳一紙條求助沈蘭，問題馬上解決。再比如晚自習后，沈蘭用紙條邀我一起去操場跑步。灰灰的日子在紙條的來往中精彩起來……

3.

要去省城師院讀書了，我們曾那樣舍身付出，如今終于以償。韓旭肯定和我一樣心情激動，在收拾行李，整裝待發吧。

可是，最近韓旭好像在同我捉迷藏，不聯系我，也不讓我找到他。

秋后的黃昏，一封信飄至桌上。是他，是韓旭。他終于肯給我點音信。信很短，如以前來往的紙條。他說，蘭，你所有的心情我都知道了，莫生氣。我收到的是省城附近一所師院的通知書。還好很近，以后我每個月都去看你。

不管怎樣，又有了韓旭，一切都在這短小的信里冰釋了。如韓旭所言，每月必到，有模有樣的給我講他的校園生活，說他某位老師的逸聞趣事。我們還是每天都寫小紙條，然后匯聚一周的寄給對方。生活就這樣有聲有色地上演著。

轉眼已是大三了，這幾年都是韓旭風里來雨里去的，我也想去看看他。中秋吧，也是他的生日，給他個驚喜。

4.

一切都可以按預料的發展就不能稱其為生活了。

省城師院的入學通知書以我的成績當然接到了。但，我藏起來了，誰都不知道，以為我落榜。因為父親失業了，我還有一個和我同時參加高考的弟弟。這樣的家庭是沒法負擔起兩個大學生的。

可是，還有沈蘭呢，沈蘭的歲月靜好生活。如果不再讀書，我和沈蘭只能是隔山隔河的兩重世界。

后來，我想到了自考。我選擇了離省城最近的一所師院，在門口我做起了賣麻辣燙的小生意。這樣，可以一邊學習，一邊掙錢。待穩定后，我才有信心聯系沈蘭。

我編了個謊言，我知道沈蘭會相信。在有些事上，她天真的像個孩子。可是，她的思想一點也不簡單。這也是我一直很喜歡她的。

我們又恢復了往日的快樂。雖是兩人異地，但我們感覺彼此的心很近。

那個中秋節的晚上，當沈蘭攜著風塵平靜地站在我攤鋪前時，我驚呆的以為是幻覺。她還是那樣，孩子氣地笑著說，韓旭，你真了不起。你的朋友都告訴我了。她大概依著信上的地址找到了我那個替我收信發信的朋友。

我還沒及說話，她已踮著腳附到我的耳邊輕聲說，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這樣美的愛情境界，也是需要兩個人站在同樣的高度。你是這樣想的吧？

我沒吭聲，只是順勢抱緊了她。她總是最懂人的心。

（編輯·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