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張臉

孫千惠

你臉上的歲月曾是我懵懂地為你“長臉”的時光。

——題記

“我的爸爸有一張好看的臉。”兒時的我和小伙伴蕩秋千時，這句話已蕩上云端，讓人感到既自豪又暢快。父親也笑了，那張青春的臉生動而帥氣。

小時候，我的心里總藏著一個不解之謎。家長會散后，總有幾個阿姨念叨著：“他家兒子，又第一，真給他爸長臉啊！”我握緊了父親的手，問：“什么是長臉？”他笑了笑，說：“等你長大后就知道了。”

直到那天……

“你讀！你讀！”我錯愕地抬起頭，顫抖著舉起英語書，練習發音，就像一只壞了的舊風箱，又像一盤卡帶的老磁帶。老師的臉卻沒有慍色，手指敲了敲我的桌面，說：“下周，朗讀比賽……”回到家，我扔下書包，臉，垂入手心。只有父親，喜悅與期待肆虐了他整張歡愉的臉。“女兒，給爸長臉的時候到了！”“啊？”是的，我一定是長大了，可以為父親“長臉”了。這樣的愿望在我的心里萌發，抽枝，成長著。

初賽結束了，我呆呆地望著車窗外的世界，五彩的霓虹，穿街的行人，車燈掃過的地面盡是雨的閃光，最后一名晉級。我的心復雜地跟著外面的世界喑啞地喧鬧著。此時，驕傲卻爬滿了你的臉，不遺余力。“爸，我不比了。”我不想看到你明明不認識卻畫符般地抄著音標的苦惱的臉，不想看你一遍遍地放著磁帶的蹙著眉的臉，更不想看你失望的表情。這樣不爭氣的我，怎么給你長臉呀？頓時，你的臉變了，像窗外的雨，猝不及防地來了。你對我第一次發了火，最后甩下一句話：“最后一名也比你現在退賽長臉。”我愣了，落淚了，開始自責起來。我仿佛看得見自己狼狽的臉。

我拿起話筒，竭盡全力，終于下場了。掌聲中，我尋找著你的那張臉。幾百人中，你的臉像花，開得燦爛。最后，我果然墊了底。聽到結果，我小心翼翼地抬頭，望你的臉，仍是喜悅。你拉著我的手，向林蔭路盡頭的夕陽走，溫暖涌遍全身。那天的夕陽很美，像西方的油畫，肆意地涂抹著濃厚又明麗的色彩，細碎的日光殘存在你的肩上，那么溫暖。就像你的臉，你轉過身，逆著光，揚著笑臉。“女兒，今天太給爸長臉了。”我睜大雙眼，似要流出淚水，逆光中的你的臉，有些刺眼，卻讓我模糊一片。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你的一切。歲月如刀，你的臉慢慢地老去，眉宇之間的山清水秀也早就暗淡下去了。

歲月，請你停手，慢步行走，留下那張熟悉的臉，一展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