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道

楊樺

這是一個不足百戶的村子，村頭有棵大榕樹，冠蓋如巨傘，足足覆蓋了兩三畝地。因地處山區與平原交界，不知從何時起，便有山民拿著山貨到村頭擺賣，換些大米、鹽巴、洋火之類的日用品。有外地商人看到了商機，便在榕樹下靠近河邊的地方建房開起了布店、米店、雜貨店……漸漸地此地便形成了三日一圩的小集市，被當地人稱為“榕圩”。

從一個老鄉那里，梧州小販藍萬成知道了“榕圩”這個地方，便想在年關時去“榕圩”走一趟，多賺些錢，過個好年。于是藍萬成挑著一擔鹽巴，乘木船沿珠江北上，經柳州到達融縣碼頭，再走十多里小道，便到了這偏僻之地。

臘月二十那天，藍萬成挑著擔子哼哧哼哧地走進“榕圩”時已是正午時分。小小的集市人頭攢動，大榕樹下擺滿了各色山貨。衣衫破舊的山民守著山貨，神情焦急地盯著過往的行人。當山民們看到一個三十來歲、高高瘦瘦、小眼睛、大齙牙的外地人挑著擔子經過時，便熱情地打招呼：“兄弟，你挑的是什么東西？”

藍萬成喘著粗氣，把扁擔從右肩膀挪到左肩膀上，操著方言說：“鹽，要不要啦！”

對山民們來說，從土里刨食，只要肯出力，總不至于餓死，但大山中最缺的就是鹽。菜里沒鹽，干什么都沒勁。可這鹽金貴呀，賣一擔山貨也換不回幾斤鹽，山民們看著藍萬成的鹽欲言又止。

“我用我的山貨換你幾斤鹽，行不？”這時，一個蹲在地上、頭發凌亂、一臉倦容的瘦小老頭忍不住沖著藍萬成說。老頭的身邊還蹲著個大約七八歲、臉上掛著鼻涕、光著腳丫的小男孩。

藍萬成愣了一下，見老頭邊上有個空位，就把擔子放了下來，有些為難地說：“大叔，不行啊！”

“大家都想在這個時候多賣些山貨好回去過年，可是你看看，我這么多貨，實在賣不動啊！” 老頭皺著眉頭，嘆著氣說，“唉，這年怎么過喔！”

“阿公，我要吃糖！”小男孩忽然扯著老頭的衣角哀求道。不遠處，有個制作姜糖的小作坊不時飄來甜香的味道。

“沒錢！”老頭有些惱怒地甩開小男孩的手，呵斥道。小男孩嘟起小嘴，悻悻地蹲到地上，玩起了泥巴。

山民的山貨賣不出去，藍萬成的鹽也不好賣。日頭快落山時，藍萬成只賣了幾斤鹽。“唉，又白跑一趟了。我們家路遠，先回家了。”老頭嘆著氣，開始彎腰收拾東西。小男孩也站起身來，忽然發現藍萬成籮筐邊的地上掉了顆米粒般大小的鹽，便沖了上去，彎下小身子，伸出臟兮兮的小手，飛快地抓起那粒鹽塞進了嘴里。

藍萬成心里一酸，忙從口袋里摸出幾個銅板，遞給小男孩：“拿去買糖吃吧。”小男孩望著老頭，不敢接。藍萬成把銅板塞到他手里，柔聲說：“去吧。”見老頭不作聲，小男孩才接過了錢。

老頭的山貨都是上好的野生香菇。藍萬成想，要是把這些山貨拿到梧州去賣，也許能賣個好價錢。反正自己的鹽也不好賣，何不與他交換？于是藍萬成對老頭說：“大叔，要不我用我的鹽換你的東西吧。”

老頭聽了，霍地直起身，盯著藍萬成說：“真……真的？”

“說一不二，你的貨值幾斤鹽？”

老頭沉吟了一會兒，說：“也就四五斤吧？”

“好，我給你三斤鹽，再補些現錢給你，你也好另買些年貨。”

“太感謝了！”老頭激動得差點給他跪了下來。

藍萬成開始稱鹽。這時，兩旁的山民都圍了上來，爭先恐后地說：“老板，與我們也換些吧！”

望著一張張渴望而又疲憊的臉，藍萬成猶豫了一會兒，大聲說：“行！”

日落時分，藍萬成的面前已擺滿了十多擔山貨，都是上好的香菇、木耳、茶葉、玉蘭片，還有用椿木熏得金黃的臘野兔、竹鼠等野味。山民們幫他把貨挑到客棧，喜滋滋地走了。藍萬成卻發了愁，這么多東西怎么運回去呢？

第二天天剛亮，藍萬成聽到客棧外傳來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響。他走出客棧，看到門前停著一輛牛車，車上坐著那瘦小老頭和在一旁熟睡的小男孩。

“我們幫你把東西送到碼頭去！”老頭笑瞇瞇地說。

讓藍萬成想不到的是，他的貨到了梧州，一下碼頭就被一位廣東老板買走了，利潤比販鹽多了好幾倍。

藍萬成嗅到了商機，不久后又來到了“榕圩”，索性做起了以貨易貨的生意。后來，他在“榕圩”定居了下來。因為藍萬成為人厚道，講誠信，生意越做越大，沒幾年工夫，他就積累了不少財富。

新中國成立后，“榕圩”不復存在。改革開放后，藍萬成的小兒子也開始經商。因受到藍萬成生意上的啟發，他的小兒子現在已是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的老總，生意遍布五湖四海。

（發稿編輯/周婷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