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荊棘叢生的路走出萬丈光芒來

洪夜宸

在二十四節氣中，我最痛恨的就是谷雨，而它的源頭，是一個叫谷雨的姑娘。

她是我媽一個同事家的侄女，打出生起就自帶光環。姑娘長得真叫一個美，膚若凝脂，星眸璀璨，笑起來是彎彎的月牙眼，看著你那就是眼波蕩漾，一朵桃花。她高挺的鼻子簡直是丑女的整形模板，許多相貌平平的女生都會惡毒地想，沒準她真的整過容。只可惜，我憑借老媽的天時地利，一次偶然見到她父母的照片——所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所謂上帝巧奪天工的藝術品，所謂看過之后男默女淚……我那天才算是真正理解到這些。

我不止一次看到過同班的男生拿著她的照片流口水，就連我自己手機里至今還保留著一張她很久以前發的自拍照，唇邊漾開的那一抹輕笑似乎真能讓陰霾都消散開了。美女啊，總是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的！

初中時我不巧與她同校，更不巧的是我的班主任剛好又是她的數學老師，我們這兩個班的任課老師大多都是一樣的。從此，我開啟了人生的自卑模式，我幾乎就一直活在這個女孩兒的陰影之下。

大人之間總是免不了比較，比較的對象自然就是雙方的孩子。我初中成績優秀，自己也比較爭強好勝，以理科考過男生為榮，成績排名也一定要和同桌旗鼓相當，所以在學習上極為用功，為的就是不被嘲笑和奚落。谷雨的成績也很不錯，但較我要略差一些，這常常令我想到時得意洋洋。可令我沮喪的是，那個在我心里占有一定分量，讓我第一次嘗到對一個異性有好感是什么滋味的男生，從開學到現在，自始至終都在追求谷雨。我的內心很快被酸澀和妒忌填滿，她的成績只比我低了十幾分，可人家樣貌好、脾氣好，最重要的是，男神喜歡她啊！

眾望所歸，谷雨成了班花，漸漸地，又因成績優異、多才多藝而名揚千里，一舉晉級為校花。

現實世界里的校花，雖然不如電視劇中萬人追捧，卻也走到哪都是眾人議論的焦點，有人夸獎有人譏諷，她被男神追求過也受到過混混求而不得的攻擊。可這些好像都與她無關似的，她從未理會過眾人拋來的異樣眼光，也從未公開澄清過那些有關她的輿論謠言。她就像一棵樹，不卑不亢地站在那兒，努力著她該努力的，享受著她該享受的。

開始從父母口中聽到過一次又一次她的名字，可我和她并沒有正面的交集，我在心里惡毒地想過，沒準兒這一切的溫柔沉靜都是她偽裝的呢！怎么可能會有這樣的女生，從外表到骨子里都美好得無以復加，讓人望塵莫及！

中考沖刺前，化學老師辦了個小班培訓，她也去了，有一次碰巧坐在我旁邊。那好像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她，當時就覺得她的容貌真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她很禮貌地跟我打招呼，和氣地與我聊了幾句，就開始認真地記起化學筆記來，一點也沒有謠傳的所謂目中無人的校花架子。我忽然就忘掉了很多不愉快，只是暗暗在心里欽佩，可能有些人，生來就是女神，永遠都輕聲細語、衣著得體，永遠都不會在眾人面前有過灰頭土臉的樣子。

其實不管承不承認，我在她面前根本就是自卑到塵埃里的。

臨近畢業時，班里都在傳發同學錄，我思索良久，還是鼓起勇氣去谷雨的班級門口快速遞給她一張，轉過身就跑開了。一天后她就還給了我，她說對我印象很好，覺得我開朗活潑，并祝我實現自己的夢想。紙張上面的字一筆一劃、清秀認真，就和她本人一個樣兒。

我的男神追求了她三年未果。我在心里偷偷羨慕著她，幻想過自己是她，也埋怨過她糟蹋他的感情，卻在想到她從未領情，他也是心甘情愿時，內心苦澀不已。

我自主招生考了全市第十，在學校里出盡了風頭后，中考穩定發揮，如愿進入一中。而谷雨則超常發揮，去了合肥一個不錯的私立中學。

那時候我想，果然長得好看的人，連人生都是開掛的啊！

高中時，學業負擔加重，我的理科成績大不如前，文科在實驗班里也只稱得上勉強，心心念念的男神也去了二中。身心飽受打擊的我常常在深夜里失眠、流淚，一落千丈的年級排名讓我看不見自己的未來。

我最終還是選擇和理科死磕，而谷雨在文科班里如魚得水。我以為谷雨的離開會讓我變得自信強大，實則不然，她雖然走遠了，可有關她的消息還是時不時從我媽口中傳來——她跳舞得了國獎，她的繪畫功底讓老師贊賞有加，她的文科在學校年級前三，她在廣播站播音，并通過層層選拔在校慶晚會上擔任主持人。

就在我的世界一片灰暗時，谷雨開掛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媽媽口中吐出的字句時常讓我自慚形穢，可聽得多了，我又會惱羞成怒，罵罵咧咧地轉身跑開。誰又希望自己父母的口中，全是那些優秀到讓人慚愧的別人家的孩子呢？

而谷雨這兩個字，仿佛也不再只是個節氣，它們只是單純地立在那，就像是個神話。一個女孩，長得美，成績好，性格溫柔，唱歌、跳舞、畫畫、主持無所不能，安靜時就是一幅名家筆下的《美人》畫卷，靈動時散發的光芒叫你自卑到抬不起頭來。

她幾乎把人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全給占了，能給別人留點余地嗎？

后來，我聽說她喜歡上了電影，一心要去北電學導演。那時候我就在想，北電怎么可能會錯過這么一個光芒萬丈的女孩子呢？即使是留在學校當花瓶，谷雨都是無人替代的。然后啊，她就真的如愿以償考進了北電，媽媽告訴我，她的容貌確實讓考官眼前一亮，可真正折服他們的，卻是她的努力和才華。能讓北電的老師把短短五分鐘的面試破格延長到二十分鐘的，絕不可能只是出眾的外表吧？

那一刻，我才明白，這個外表柔弱的女孩子擁有多么良好的教養和強大的內心。

不要給你的自卑、懶散和任性尋找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誰也沒有權利去否定一個人的努力。谷雨或許有先天的優勢，可卻是她背后的隱忍、堅強和汗水，讓她得到今天的成就。每個人的收獲都會與付出對等，長得美的人固然受到更多的矚目和優待，可卻也因此背負著更多的壓力與責任，她們唯有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走向光芒萬丈。即便如此，多數人也都覺得這就是理所應當。

后來我也就慢慢釋然了。其實，我又有什么好自卑的呢？鏡子里的那個人，她雖然沒有天仙的容貌，卻勉強也看得過去，她不胖不矮，化了妝穿上高跟鞋也算是好看的。她會拉二胡，偶爾畫畫，成績還過得去，有時在喜歡的雜志上寫寫稿，在一個還不錯的一本大學里念了她最喜歡的專業，其實，這樣的人生也不差對不對？一個女生啊，知足和努力才應是最重要的。

能考上北電的人萬里挑一，在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還是普普通通的，說是綠葉要來襯紅花也好，個人能力有限也罷，平凡難道就不能過好自己的生活了嗎？我為什么就要一直活在她給的那些無謂的陰影中呢？

后來，我還是會關注谷雨。我看到她在北京跟劇組跑腿的照片，在學習之余還會當藝考家教掙點外快，有時候去旅游，開心之余，偶爾也會有些小煩惱。

熱播的《楚喬傳》里，談到一種“楚喬精神”——自強自立，豁達爽朗，永不服輸，堅守信仰。我在想，能做到這樣的女生，該是多么的難能可貴啊！

幾面之緣，她恐怕已經忘了我，可我不會忘記，這個溫柔如水、讓我豁然開朗的好姑娘。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