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小城巴斯：一部洗浴文化和文物保護小史

仇振武

巴斯（Bath）是一座歷史悠久、風景秀麗的小城，位于英格蘭薩默塞特東北部，距離倫敦只有100英里。它的聞名得益于天然的溫泉資源，早在羅馬統治時期就被發現，因此又叫做“溫泉小鎮”，英文中“洗浴”（bath）一詞便來源于此。直到今天，巴斯仍然是著名的旅游勝地，并且是英國唯一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城市。

要想了解巴斯的淵源，必須從英國的歷史中尋求答案。在羅馬征服不列顛之前，英國主要由克爾特人等原始部落占據。公元前1世紀中葉，時任高盧總督的凱撒率軍兩度入侵不列顛，揭開了羅馬征服不列顛的序幕。1世紀，羅馬皇帝、“不列顛征服者”克勞狄強勢統治不列顛，使得眾部落紛紛歸附。此后隨著不列顛總督阿古利可拉革除弊政、哈德良建造長城等豐功偉績，羅馬基本確立了對南部不列顛的統治，英國文明由此從史前時代進入文明時代。

羅馬對不列顛的影響涉及方方面面，其中一點就是促進了城鎮的興起。據研究，英國絕大多數小鎮起源于羅馬統治早期，到4世紀，小鎮的經濟生活已經非常活躍，成為整個羅馬不列顛經濟的晴雨表。巴斯在傳說中是亞瑟王在巴登戰役中擊敗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地點，直到羅馬占領后發現了巴斯的溫泉資源，才將其發展成為一個溫泉小鎮。眾所周知，古羅馬時期的洗浴文化非常發達，去公共澡堂洗澡成為羅馬人日常生活和人際交往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在1世紀中葉，如有哪個羅馬人一天不洗一次澡，就會讓人覺得奇怪。羅馬人在不列顛建造市政廣場、神廟、競技場和圓形劇場等公共空間的同時，也熱衷于在不列顛建造公共澡堂。作為公共空間的澡堂在等級森嚴的羅馬顯得很另類，因為人們要在這里脫去華麗的服飾，跟所有人一樣赤裸身體，但羅馬貴族仍有其他方式證明出身。總之，在洗浴成風的羅馬人統治下，具有天然溫泉資源的巴斯興盛起來。毫不奇怪，一個每天擁有超過100萬升、約46度、富含礦物質的溫泉水的浴場，怎能不讓喜歡社交的羅馬人心馳神往？如今游客參觀巴斯，還能看到羅馬人用來建造澡堂的滑輪，了解如何防滲漏甚至如何結賬等，想必一定被羅馬人的智慧所折服，仿佛又穿越到20個世紀之前了。

隨著羅馬帝國內部的衰敗瓦解，羅馬在不列顛的統治宣告終結，作為羅馬溫泉小鎮的巴斯無人管理、年久失修，其浴場也是淤塞堆積，難以為繼。但巴斯并沒有因此湮滅在歷史的遺跡中，而是繼續作為一個普通小鎮默默存留，等待著再次揚眉吐氣。公元973年，英格蘭第一位國王埃德加還在巴斯修道院舉行了加冕儀式，足以看出巴斯在英國政治和宗教生活中的地位，只是相比倫敦、約克等大型城市，巴斯的光芒自然要暗淡許多。直到18世紀的喬治王時代，巴斯這座小城才又在英國的歷史中添上了驚鴻一筆。

說起18世紀巴斯小城的重生，就不得不提到約翰·伍德父子。作為喬治王時代著名的建筑師，他們對巴斯進行了重新規劃和改造，修整了街道，并建起皇家新月樓、圓形廣場等著名建筑。其中皇家新月樓由30幢連為一體的大樓組成，呈新月形分布，故此得名。新月樓采用意大利風格裝飾，共有114根圓柱，樓前的道路也呈新月形分布，優雅的弧線使其獲得了“英國最高貴街道”的美譽。如今的新月樓一部分是酒店，一部分作為文物陳列的博物館，另一部分是住宅。圓形廣場則是由30間房屋組成的宏大巨環，528個形態各異的藝術科學的徽記和雕塑分布在延綿整個廣場旁的街屋和石柱上，這個由伍德父子在18世紀完成的杰作，不禁使人聯想到索爾茲平原上的神秘巨石陣，極具象征意義。

其實早在16世紀，也就是伊麗莎白時代，巴斯的洗浴業就已經逐步復興，這是因為當時傳統的羊毛業在重商主義的競爭下遭遇寒冬，才迫使失傳已久的洗浴業重整旗鼓。巴斯的溫泉浴場重新營業后，吸引了許多達官貴人前來度假，但這時巴斯的名氣還不夠顯赫，直到18世紀巴斯城市改造之后才終于迎來了洗浴文化的全盛時期。據學者研究，當時的醫學界斷言溫泉水中的天然礦物質有治療疑難雜癥的功效，使得巴斯這座小城吸引了許多前來進行“水療”的游客。喬治王時代聞名遐邇的女作家簡·奧斯汀就曾多次在作品中提到當時的人去巴斯進行水療治病。說到簡·奧斯汀，她與小城巴斯也有著很深厚的淵源，她曾在這座小城度過了5年的愜意時光，至今巴斯仍保留著簡·奧斯汀的故居，并且已經成為熱門的旅游景點。在這里，簡·奧斯汀完成了《諾桑覺寺》和《勸導》兩部膾炙人口的作品，其中還多次提到巴斯。《諾桑覺寺》中的艾倫先生因痛風而前往巴斯治療；《勸導》中的史密斯太太則來巴斯治療瘸腿——“除了去洗溫泉浴以外，從不出門”。雖然有些夸張，但足以證明當時人們對巴斯溫泉治病的迷信和狂熱。喬治王時代的權威醫生威廉·奧利弗還在《巴斯水的實踐論文》中論證說，巴斯溫泉可以治療耳聾、幻聽、風濕病、中風、哮喘、黃疸、壞血病、不孕不育、麻風病、淋巴結核、癲癇、痛風、疝氣、肺病等疾病，可以說是“萬應止痛膏”了。但實際上，溫泉水非但沒有諸多療效，夸張的“商業炒作”還容易使得人們攜帶各種疾病匯聚至此，其中不乏傳染性疾病，乃至危害公共浴場中游客的生命健康。不過巴斯“溫泉小鎮”的名聲確實從此“重燃火焰”。

“二戰”期間，巴斯遭遇了嚴重的災難。在1942年4月25日至27日，作為德國對英國皇家空軍空襲的報復性行動，巴斯遭遇了三次空襲，400名平民在巴斯閃電戰中遇害，超過19000幢房屋和建筑被炸毀，新月樓和圓形廣場等都慘遭戰火蹂躪。戰后，巴斯在政府的資助下重建，修復了一些歷史遺跡。1970—1980年間，巴斯的物質和精神文化得到了認可，對它的保護也逐漸增多。1987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巴斯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確認了其世界文化遺產的地位。如今的巴斯除了水療浴場外，還有著各種特色的博物館、學校等文化建筑，乃是英國旅游的絕佳去處。

從巴斯的歷史中，我們不僅能看到巴斯洗浴文化史的發展和演變，也能體味到英國對作為國家財富的文化遺產的關照和保護。當我們前去巴斯泡澡聊天，感受著溫暖的泉水從身上緩緩流過時，回味一下這座城市的精神文明，也許會有一種在歷史的長廊中徜徉的奇妙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