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湖

藍格子

那一年，并沒有發生什么大事。

我成功考進一所排名末尾的省重點，在它低到塵埃里的升學率中擔憂高考。九中是我生活的全部，我背著書包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心中滿懷的是對未來的憧憬。

也就是在這一年，路離成為了我的同桌。大抵是緣分使然，我們倆之間真正驗證了“不打不相識”這個理論。

我是不多話的人，特別在生人面前。因此第一天開學排座位后，我并未認全身邊的人，也并沒有心思想讓他們認識我。高中對于我來說像一座牢籠，結局都是被關著然后解放，在哪里并沒有什么不同。同我的悲觀不同，路離是初中部直升上來的，對這座學校從骨子里充滿著熱愛，他像個東道主似的不停和身邊的人介紹著這里的一草一木。話多了，聲音大了，我便有些怒了。

我沖他吼了一聲，示意他安靜。

被突然打斷思路的路離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他和我爭執了起來，你一言我一句，誰也不讓誰。還是一個人及時出現阻止了一場惡斗。開學沒多久，我就發現路離和我的上學路線一樣，本著同桌相親相愛的原則，我們倆開始成為了同行的伙伴。他愛說話，八卦也不少，和我道東家長西家短時從來不會害羞，我也只好老老實實做個聽眾。

大概是幾年后我才知道，那樣多話的他總有一天也會安靜下來。我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我和路離間有一種莫名的默契，閉口不提當年吵架的事情，也絕不插手雙方的生活。點到為止，這是我們堅守的原則。也大概是因為這一點，高中三年，他換了兩個女朋友，都從未和我斷過關系，而我也神奇地和他的前女友成為了好朋友。

路離愛踢球，常常拉著我的前桌一起，嗯，他就是當初那個在我和路離第一次吵架時，做了和事佬的人——許然。

他是我的初中校友，又碰巧成為了我的高中同學，性格溫吞，算是個不起眼的人物。應了路離的邀約，他們便常常混跡在足球場中。那時候的我熱愛籃球，逃課看NBA，卻也場場不落他們的比賽。日子一長，回家的小分隊中又多了許然這個人。

他較路離而言要安靜得多，愛聽我們倆說話，時不時開個無關痛癢的玩笑。同路離在班中的風光不同，許然一直承擔著小透明的角色，不張揚也不嘩眾取寵。大概就是這么一點特別，最終讓我喜歡上了他。

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小江湖，就算成立了。

在三個人的組合中，我扮演著善后的角色，常常要解決他們倆留下來的麻煩。路離是個沖鋒上陣的戰士，時不時想出點壞主意戲弄下老師同學。而許然呢，則是個輔助，偶爾幫路離處理細節，偶爾給我提供支援，大多數時候是做個在旁邊鼓掌的觀眾。

也就是在這樣的組合下，他們偷偷將我的19分物理試卷改為及格，讓我免除了恐怖的刑罰；給我講解惱人的數學題目，將步驟一步步列清楚；收起我淋濕的校服，將干凈的衣服套在我身上。

我的十七歲，每一處都有他們的影子。

三角形是最穩固的圖形，可當一角脫離時便也就坍塌了。

路離談了戀愛，便常常抽時間跑出去約會，只留下我和許然兩個人。我們倆走了很久的路，久到讓我逐漸看清了自己的心思。我開始想方設法充當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不顧一切地想把所有的好都給他。

年少時期的少男少女向來單純，一方執著，一方裝作不知。

在某一個午后，我認真和許然說出了那句喜歡，而他的搖頭也宣示了結束。

也就在這樣的不平衡中，在路離逐漸退出小圈子的時光里，我們一點點長大，也散了小江湖這個組合。

青春不像偶像劇中的故事，有一個堪稱導火索的高潮，最終炸毀所有過往。現實世界更像溫水煮青蛙，不說開始，也不標明結束，在某一個看似平常的午后就終止了結局。

而我們仨也是如此，同當初的開始一樣，莫名其妙地也就散了。

但我很清楚，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秤，一斤一兩計算著付出，最終選擇離開。

而后我們分班，一墻之隔，能說的話也越來越少，在路上遇見了彼此，尷尬地扯上幾個話題便想要快速逃離。

然后是高考，我選擇廣東，許然留在省內，路離復讀，最終天涯海角不復相見。

也曾有幾次相約去學校，但都岔開了時間，我們三個人，去了三次學校，每次都是一個人。那些蘋果綠的青春啊，最終隨著高考呼嘯而過了。

我給我們仨寫過不少故事，最終安上了一個還不錯的結局。而現實生活中的我們，已經許久不聯系了，成了朋友圈中的點贊之交。

也好，也罷。

我曾有過一個小江湖。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