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敘渲染抒真情

長相思慢

周邦彥

夜色澄明，天街如水，風力微冷簾旌。幽期再偶，坐久相看，才喜欲嘆還驚，醉眼重醒。映雕闌修竹，共數流螢。細語輕輕。盡銀臺、掛蠟潛聽。

自初識伊來，便惜妖嬈艷質，美盼柔情。桃溪換世，鸞馭凌空，有愿須成。游絲蕩絮，任輕狂、相逐牽縈。但連環不解，流水長東，難負深盟。

【賞析】

這首《長相思慢》是一首長調慢詞，融抒情敘事為一體，娓娓訴說了一個看似尋常但并不尋常的愛情故事。

上片描寫戀人重逢的情境：入夜，月色空明。京城的街道上，月光如水。庭院里，窗戶前，習習晚風，微送涼意。寫夜漸漸已深，點相會漸漸已久。二人相思至深，一旦重逢，此刻縱有萬語千言，也欲說未說，唯有對坐相看而已。相看已久，知無他故，這時“才喜欲嘆還驚”。“才喜”，是寫自己見到情人后攫住心靈的那番喜悅。“欲嘆”，寫出幾乎同時不禁要嘆息出聲的反應，嘆的是重逢居然如愿以償。欲嘆實未及嘆，緊接著還驚，又寫出攫住心靈的一番驚異。“驚”的是此情此景，這一句生動真切地刻畫出患難余生之人相逢時乍喜還悲的心理。這里詞人以簡練的筆觸勾勒出情人重逢之際似夢還真，驚喜交加的細微心理感受，包孕極富。相思之深，相逢之難，皆言外得之。詞人于無比的驚喜中陶醉了。許久，才從沉醉中醒過來。扶疏的翠竹，掩映著精美的欄桿，兩人相坐其間，一道數著夏夜里的點點流螢。悄聲細語，情話綿綿，任那銀盤上的蠟燭悄悄來聽。蠟燭有心，竟至為之熱淚涔涔。

下片是詞人的獨白，把情境引向高遠。詞人傾訴說，自從初次認識你以來，我就熱愛著你的美好。如何美好？“艷質、美盼、柔情”。艷質，是稱道心上人整個人之美，她的神采風韻；美盼，稱道她雙目之美，所謂“美目盼兮”，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是向描寫她的內在美過渡；柔情，便稱其性情之溫柔善良。“桃溪”三句是說，使你脫離風塵，我倆結為夫婦，這一愿望終將成功。“桃溪換世”，借用劉晨、阮肇入天臺山與兩位仙女相愛成婚，還家子孫已歷七世的傳說。“鸞馭凌空”，借用蕭史、弄玉結為夫婦，乘鳳凰飛去的傳說，表達了結成夫婦、爭取自由美好生活的共同理想。“游絲”三句，接著勉勵情人說，任那些輕狂的公子哥們來追逐糾纏吧！言外之意是：你今雖身處風塵，無法拒絕應酬他們，可是你心有專屬，我相信你。結尾三句祝愿兩人之間的恩愛，將如玉環相扣不解，將如江河東流之水永無窮時，桃溪換世、鸞馭凌空的心愿終將實現。

這首詞，并不鋪敘男女主人公的愛情經歷，而是精心選取其中最富表現力的情節加以渲染。上片抓住典型細節，鋪敘重逢情境；下片用男主人公獨白的方式，直接抒發誠摯真情。全詞基調明朗健康，境界高遠，體現了詞人“救風塵”的理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