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峰+賈燕
關于雞的形象,最早可以追溯到原始時代。考古發現,距今5000年前的湖北屈家嶺文化出土了大量的陶雞,3000多年前的四川三星堆遺址出土了一只引頸昂首、尾羽豐滿的青銅雄雞。周代有冕服九章、旗常九章之制,其中也有雞的圖形。《周禮》“司尊彝”中有“裸用雞彝”之語,漢儒注釋說:“雞彝,謂刻而畫之,為雞之形”。這些雞形圖案除了用于裝飾和祭祀,已經初具“興人意”“移精神”的教化作用。正如《宣和畫譜》所說:“知歲司晨、啼春噪晚者……圣人取以配象類,或以著為冠冕,或以畫于車服,豈無補于世哉。”
以雞為題的畫作,三國時期就已出現。張彥遠《歷代名畫記》所載,三國時期魏國第四位皇帝—曾說“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的少帝曹髦,繪有一幅《新豐放雞犬圖》,可惜今人已無緣得睹。唐人朱景玄在《唐朝名畫錄》中,將“竹雞”與“花鳥”并立,可見當時“雞畫”還沒有正式列入花鳥畫科。到了北宋,在戴琬的《翎毛花竹圖》中幅位置,繪有兩公一母3只毛色鮮亮的家雞,這應該是雞進入花鳥繪畫體系的某種明證。
宋代擅長畫雞且有畫作傳世者首推崔白。崔白是北宋著名的畫家,《圖畫見聞錄》說他“工畫花竹翎毛,體制清贍,作用疏通”,其畫作有荒寒、野逸之趣,《雄雞傲睨圖》就是崔白的佳作之一。
“頭上紅冠不用裁,滿身羽甲走將來。平生不曾輕言語,一唱千門萬戶開。”崔白的這幅《雄雞傲睨圖》生動地展現了一只威武的大公雞形象。在古人看來,雞是一種平常又不凡的生靈,即便風雨如晦,仍然啼鳴不已,正所謂“守信催朝日,能鳴送曉陰”,因此雞又有“司晨”“長鳴督尉”等美譽。陸游在《新買啼雞》詩中贊嘆說:“第一當冊司晨功。”
宋人從公雞的司晨習性中發展出一套獨特的報時制度。吳自牧《夢粱錄》記載:南宋禁廷“鐘鼓樓上,有太史局生員官,測驗刻漏,每刻作雞鳴”。皇宮大內里自然不可能養一群雞,每刻都令其啼鳴。這里所謂的“雞鳴”,是宋代報時機構—鐘鼓院的“雞人”所為。鐘鼓院負責報告夜更與時辰,下設“雞唱”吏員,即所謂的“雞人”,每當時辰更迭之際,他們必須引唱報時,然后擊鼓15聲。“雞人”在引唱時還有固定唱詞,白天唱“朝光發,萬戶開,群臣謁”;夜晚唱“日欲暮,魚鑰下,龍韜布”。
崔白的另一幅傳世佳作《母雞養雛圖》又名《子母雞圖》。畫中一只淺色蘆花母雞帶著小雞雛們正在野地覓食,母雞雙翅張開,似在護持自己的孩子們,引頸低首看顧前方爭食的兩只小雞,母雞的身邊還依偎著3只小雞,它們或凝神觀瞧,或以喙梳羽。整幅畫流露出濃郁的生活氣息和溫馨的人間情味。
日本漢學家、西泠印社早期成員長尾甲在畫側題記中說,這幅《母雞養雛圖》與《雄雞傲睨圖》原本為一幅畫,在流傳過程中被人為地割離開來。直到20世紀20年代,兩幅畫才被同一人相繼收藏,“遂再歸一”。對于失散多年的一家7口能夠再度相聚,長尾甲不禁感慨實在是有“鬼神護持”。
除了崔白的《母雞養雛圖》,宋人尚有王凝的《子母雞圖》、佚名的《子母雞圖》等傳世。前者為一母八雛,構圖緊湊、意趣生動;后者為一母五雛,母雞雪羽亮麗,小雞憨態懵懂。這3幅畫各有特色、各擅勝場,展現出一派田園風情。
唐人王駕《社日》詩云:“鵝湖山下稻粱肥,豚柵雞棲對掩扉。”宋人范成大《燒火盆行》詩又說:“兒孫圍坐犬雞忙,鄰曲歡笑遙相望。”描繪的都是詩人眼底、心中的田園生活。南宋韓淲《雨多極涼冷》詩更有畫面感:“雞犬鄰家外,魚蝦小市中。”這些詩句不禁讓人心馳神往,仿佛重回陶淵明筆下那“雞犬相聞”的桃花源。
在宋人《歸去來辭書畫卷》中,我們看到了掛冠歸隱的陶淵明乘舟返家,院中有妻兒與花狗出來相迎;清晨,與家人安坐用餐,草廬屋頂的一端有雄雞駐足啼鳴。“雞犬相聞”的桃花源,不在他處,就在久別歸來的一家團聚時,在鄉野農家的粗茶淡飯里。
雞,也儼然成為田園生活的一個符號代表。在元人錢選的《歸去來辭書畫圖》中,一只雄雞蹲在草廬的屋頂上司晨報曉;到了清人袁耀的《山莊秋稔圖》中,大大小小的雞歡快地跑在庭院中啄食主人撒下的稻谷;就是表現帝王重農親農思想的《雍正耕織圖》里,也有幾只雞或停留在打谷場邊,或賴在米筐上啄米而食,趕都趕不走。這些雞既體現了畫家筆下的田園之趣,也象征著豐足美好的生活,恰如王冕《題李端秋山圖》中所說:“茅廬半住林木里,白狗黃雞小如蟻。翁媼無言童稚間,可是太平風俗美。”
太平年間斗雞忙。斗雞在我國有著悠久歷史,敦煌莫高窟第285窟壁畫上,那兩只雞一斗就是1400多年。歷史上最有名的斗雞愛好者,當屬“斗雞初賜錦,舞馬更登床”的唐玄宗(唐明皇)李隆基。
傳為五代周文矩所繪的《春院斗雞圖》,從亭臺樓閣、鞍馬服飾到宦官宮娥、斗雞侍臣,展現的都是君王觀斗雞的奢華場面。眾人的視線交匯在兩只紅冠黑尾、頸羽怒張、相對欲啄的斗雞身上。李嵩的《明皇斗雞圖》直接點了名,描繪的就是唐明皇觀斗雞的情景。在構圖上,這兩幅畫極為相似,都是在林木掩映的宮廷一角,君王騎馬側首,與眾人一同欣賞斗雞之戲。在藝術水準上,《明皇斗雞圖》則更勝一籌。
“移卻御樓東畔屋,少陽宮里斗雞場。”這句唐詩中所謂的“少陽宮”即唐代大明宮內的少陽院,是李隆基專用的斗雞場。李嵩用高超的筆法描繪出繁復華麗的宮廷殿閣,作為斗雞的畫面背景,殿閣里的宮娥們心不在焉地忙碌著,眼睛都盯著庭院中的斗雞場景。唐明皇身騎白馬,側首觀斗,身后眾人聚集,既有手執金瓜的宮廷侍衛,也有隨侍左右的宮女太監,假山邊還有個騎馬的年輕人,懷抱一只紅冠黑羽的大公雞,似在隨時準備下場加入比斗。兩只斗雞身后還有數人,他們應該是服務皇帝斗雞之戲的“雞坊小兒”或“斗雞供奉”。
在這幅斗雞圖中,李嵩為我們細致描摹了唐明皇斗雞走馬、博戲馳逐的娛樂生活。從這幅斗雞圖里,我們似乎也預見到李隆基此后的人生命運和大唐帝國的盛衰榮辱。
然而,歷史有時候就像一部循環播放的悲喜劇。南宋后期,王朝內憂外患齊至,已經處于風雨飄搖之際,可是理宗皇帝仍然耽于享樂,甚至干出狎妓入宮的荒淫之事。于是,朝臣們紛紛勸諫理宗,大臣姚勉以唐明皇為例勸誡,理宗皇帝竟然厚顏作答:“朕雖不德,未如明皇之甚也”。作為皇家畫院待詔的李嵩,可能就是在這一時期創作了這幅《明皇斗雞圖》,無疑也是一種無聲的勸諫。
南宋時,還有一幅極具特色的雞畫不得不提,它就是畫僧蘿窗的《竹雞圖》,此乃古代雞畫中少有的禪畫作品。
南宋后期,禪畫興起。除了梁楷等畫院名家,法常、智融、蘿窗等眾多畫僧也創作禪畫,他們以禪悟畫,花鳥木石無一不可入畫;他們又借畫參禪,以此作為領悟佛法禪理的機緣。
蘿窗的《竹雞圖》描繪的是黎明時分、天色將明未明的幽暗環境中,一只紅冠白羽、目光沉凝的家雞,恍若一位大徹大悟的禪僧,靜穆佇立于翠竹之下。畫上還題有贊頌文、武、勇、仁、信——雞之“五德”的詩句:“意在五更初,幽幽潛五德。瞻顧候明時,東方有精色”。
蘿窗其人的真實姓名、生平事跡少有記載,僅知是南宋末期駐錫杭州西湖六通寺的僧人,其畫與著名畫僧法常的畫意相仿。僧人蘿窗借雞畫來參禪悟道。巧合的是,在《敦煌歌辭總編》卷六《十二時·禪門》中,也有一首勸勉僧侶、四眾依法勤修的曲子詞。其詞云:“雞鳴丑,擿木看窗牖。明來暗自除,佛性心中有。”這首詞仿佛是為《竹雞圖》所寫的配畫偈語,一語道破其中蘊含的佛理禪機,那只即將迎著朝日破曉啼鳴的竹雞儼然也化作一只“禪雞”。
現藏于日本的這幅《竹雞圖》也許少有人知。但是,說起南宋李迪的《雛雞待飼圖》,則是眾人皆知。
《雛雞待飼圖》是宋畫中描繪雛雞的經典之作。畫中的兩只雛雞一伏一立,面朝同一方向,凝神觀望,仿佛聽見了母親召喚,正欲奔去。畫家用黑、黃、白等細筆,密實精準地描摹出其毛茸茸的質感,展現出鮮活可愛的雛雞形象。該畫構圖簡潔,雖無背景相襯,卻緊緊抓住了雛雞回眸剎那的神態,將雛雞嗷嗷待哺的情態表現得淋漓盡致,透露出一種農家鄉野情趣。
《雛雞待飼圖》經過數百年的流傳,到了清代從民間入藏清宮內府,雅好書畫的乾隆皇帝對其十分喜愛,時常加以觀賞題跋。乾隆皇帝在晚年時還因為一場天災人禍,與這幅《雛雞待飼圖》結下了不解之緣。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六月,長江夏汛暴發,荊江大堤潰決22處,荊州古城被淹兩月有余,死者逾萬人,500民夫打撈浮尸三晝夜不息。如此巨災,地方官員竟謊稱死者僅1360人,還繪制虛假的《水災示意圖》,欺上瞞下。乾隆察覺后,連發17道圣旨,派出首輔軍機大臣阿桂趕赴荊州賑災徹查。原來,這次水災竟是一場人禍,先有荊江大堤工程質量低劣,后有地方劣紳堵塞河口,最終導致江堤潰決。震怒的乾隆接連懲處湖廣總督等27名大員,這也是我國封建王朝中因水災處理官員最多的瀆職大案。
事后,77歲的乾隆皇帝再次觀覽《雞雛待飼圖》,不禁心生感慨,他說:“雙雛待飼,何異饑民望賑……近日荊州被水甚重,尤切于懷。蓋無時不以民艱為念,況觸目警心乎!”他還在畫的對幅題詩:“雙雛如仰望,其母竟何之。未解率場啄,誰憐空腹饑。展圖一絜矩,觸目切深思。災壤民待哺,慎哉群有司。”
之后,乾隆皇帝兩次親自仿畫《雞雛待飼圖》,令人照式多加摹刻,遍發道、府、州、縣,并諭示“各督撫于接奉后,觸目警心,勿僅視為尋常詩畫”,希望他們能“時時以保赤為念,遇有災賑事務,實心經理,勿忘小民嗷嗷待哺之情”。可以說,乾隆此舉將繪畫的“興教化、助人倫”之功用發揮到了極致,他以皇帝之尊、古稀之筆描摹古畫,希望借此喚醒、感化夕陽晚照的帝國那龐大官僚體系的良知,其心可鑒、其心亦可憫。
就這樣,《雞雛待飼圖》從一幅原本表現田園生趣的小品畫,變成了帝國皇帝的政治勸諭圖,以此告誡當政者要視子民為雞雛,“勿忘小民嗷嗷待哺之情”,勿忘惻憫愛民,造福一方。從這一點上看,《雞雛待飼圖》雖是小品畫,卻有大情懷。
由宋入元,中華文化進入低谷期。持續百余年的宋代院體花鳥繪畫也失去依歸,“宣禮教化”與“現實寫真”為主的繪畫評鑒標準,逐漸轉向對個體審美的主動探求。不再為政治服務的畫家們,更多的是揮灑性情,寫心中一時之快。
元代畫家張中,字子政,以花鳥繪畫著稱當時,其畫作墨色華滋、五彩騰發,文人士大夫爭相題詠,如顧復題云:“子政花鳥神品,一洗宋人勾勒之痕,為元世寫生第一”。張中的《寫生花鳥圖》以山石花卉為背景,花叢下一只雪羽紅冠的大公雞左爪踩著一條斑斕蜈蚣,蜈蚣撐起小半截頭身似要掙脫雞爪,而公雞轉首張喙正欲啄擊,畫家通過一瞬間的捕捉將公雞的敏捷機警展露無遺。畫中靜態有山石花卉,動態有雪雞蜈蚣,動與靜之間顯得生動飽滿。
自古以來,蜈蚣就是“毒蟲”,其叮咬常令人受創中毒。而雞性喜食蜈蚣、蝎子等,自然就被視作人們的保護神。公雞斗蜈蚣內容的畫作當以此幅為早。2014年,在上海合卿閣展出的一件明代雞缸杯上有兩組雞畫,也都出現了啄食蜈蚣的情景。在今天河南靈寶一帶,每逢端午節,家家戶戶門上都貼著一對昂首挺胸的大公雞,公雞嘴里叼著蝎子,爪下踩著蜈蚣,并用黃表紙寫上:“五月里五端陽,吃粽糕飲雄黃,金雞貼在房門上,害人毒蟲全死光”。
雞與“吉”諧音,雞斗蜈蚣衛護眾生,因此這幅畫的寓意自然是再吉祥不過了。張中是江蘇松江人,因祖蔭獲得七品官職,出仕地方。但是,元代的統治實行民族分級制度,江南的漢人被劃為第四等,地位最低。得官后不久,又逢元末農民起義,天下大亂、生靈涂炭,張中便回鄉歸隱終老。畫家耳聞目睹了種種苦難與不平,世間“害人毒蟲”又何時能一掃而空呢?這幅雞畫或有其深意。
在明代重要的花鳥畫家多集中于吳門畫派。吳門畫家在長期的風格融合與創新中形成畫風相近的新文人畫傳統,其開創者為沈周,繼承者為文徵明,“明四大家”居其二。
沈周“寫生花鳥并佳”,文徵明也擅長花鳥,畫法沈周,“筆墨精練,而細秀過之”。在文徵明的《臨沈周金雞圖》中,毛羽呈金黃色的雄雞小頭小冠,尖喙深眼,腳爪穩健鋒銳,被視作傳統斗雞中的上品。畫家用寫意方式勾勒出的金雞,形象生動傳神,筆法老辣利落,是文徵明臨摹老師沈周的一幅佳作。
文徵明早年學畫,26歲拜沈周為師,當時沈周已經70歲。沈周雖為前輩大家,但是很看重這個學生,在繪畫上傾囊相授,文學上互相切磋,有《贈徵明》詩:“老夫開眼見荊關,意匠經營慘淡間。未用荊關論畫法,先生胸次有江山”。文徵明也極為尊重沈周,常稱其為“我家沈先生”,從這件臨摹作品的詩畫甚至書法筆體,文徵明都畢恭畢敬地遵循著老師的步伐。
在題畫詩中沈周說:“我生老去聵兩耳,山窗高眠常晏起。”可見,沈周在創作《金雞圖》原畫時已經步入老年。沈周去世30余年后,年逾古稀的文徵明臨摹此畫自然是心生感慨。沈周一生不應科舉,從“山窗高眠常晏起”可見其優游林泉、追求自由的理想。而文徵明從26歲到53歲,“十試有司、每試輒斥”,求仕之途非常坎坷。之后,他雖然被舉薦為翰林待詔,但不滿3年就辭官回鄉。當臨摹老師的畫作,感受著老師采菊東籬、追求理想的情懷,暮年的文徵明在和詩中不禁感慨:“爭雄不入少年場,走馬長安事亦忘”。這一刻,師徒二人在精神境界上是共通的。
明后期,中西文化交流逐漸密切,來華的耶穌會士日益增多,他們同時也帶來了西方的繪畫藝術,郎世寧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郎世寧是意大利傳教士,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來華,因為擅畫供奉清代宮廷,活躍于康、雍、乾三朝。郎世寧是繪畫藝術的多面手,除了負責繪制帝王家族的肖像畫,描繪祭祀、宴飲和生活等場景,還留下了不少花鳥畫作。
郎世寧款的《雙雞圖》以竹林為背景,林下一雄一雌兩只色彩絢麗的花雞并肩而立。公雞身形稍大、紅冠花羽,正欲啄食身下草叢間蜿蜒爬行的蜈蚣;旁邊的母雞體量嬌小,正引頸側首作觀瞧狀。與傳統繪畫相比,這幅《雙雞圖》工重彩、重寫真,西式繪畫藝術風格明顯;而畫中的竹林疏朗有致、意境清雅,很好地烘托出“雙吉”主題,這又是典型的中國傳統繪畫表達。
作為西方傳教士的郎世寧要在中國宮廷內作畫,一方面要受到皇帝、畫院等諸多方面的制約,帶著“鐐銬”作畫;另一方面,他也在學習中國傳統繪畫,逐漸將中西繪畫乃至中西文化冶于一爐,走出一條“中西合璧”的道路,被稱為“郎世寧新體畫”。這些畫作有時候還采用“合筆畫”的形式完成,如人物、動物等寫真處由郎世寧主筆,而背景、風光則由中國畫師創作,因此既有歐洲油畫的寫實風格,又有中國畫的水墨韻味。這幅《雙雞圖》可能也是一幅“合筆畫”作品,是中西方繪畫藝術融合的產物,因此兼具藝術與史料價值。
當年,那個向往東方文明的年輕畫家,在27歲離開家鄉,便一直留在了他的第二故鄉—中國,在宮廷內專注繪事,這一畫就是50年。1766年,78歲的郎世寧去世,其葬禮備極哀榮,乾隆皇帝親撰墓志銘,以示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