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吳北齊”的世界
——紀念吳昌碩逝世90周年暨齊白石逝世60周年

文/馮朝輝

“南吳北齊”的世界
——紀念吳昌碩逝世90周年暨齊白石逝世60周年

文/馮朝輝

齊白石 荷花圖 67cm×64cm 紙本設色 榮寶齋藏

論及近代中國書畫成就杰出者，無不公推“海上畫派”的吳昌碩（1844—1927）和“京派”的齊白石（1864—1957），素有“南吳北齊”之說。今年恰逢吳昌碩逝世90周年暨齊白石逝世60周年，作為有著300多年發展歷史的中華老字號，享有“民間故宮”美譽的榮寶齋，秉持“以文會友，榮名為寶”之旨，擬于今年11月間以自身所藏上述兩位大師書畫作品為主，由榮寶齋出版社結集出版大型畫冊《吳昌碩齊白石書畫選》，以弘揚民族藝術精神，傳承光大傳統文化事業，推動近代兩位藝術巨匠吳昌碩、齊白石研究的不斷深入。

據考證，二人生前未曾謀過面，但卻有著諸多的相似與交集，齊白石的一首：“青藤雪個遠凡胎, 老缶衰年別有才。我欲九原為走狗,三家門下轉輪來。”讓他與吳昌碩間曾經“靠”得很近，如齊白石“衰年變法”（1919年起，時年57歲）苦學的就是吳昌碩蒼拙浪漫的畫風；吳昌碩亦曾受人之托，為齊白石定寫潤格，“齊山人瀕生為湘綺高弟子，吟詩多峭拔語。其書畫墨韻孤秀磊落。兼善篆刻，得秦漢遺意。曩經樊山評定，而求者踵相接，更覺手揮不暇。為特重訂如左：（略）庚申歲暮，吳昌碩，年七十七”；二人間亦曾互刻印章相贈；后來吳昌碩又為齊白石出版的第一本畫集題寫書名“白石畫集”（篆），印載于該畫集扉頁上，大有提攜晚輩之意。然而之后吳昌碩的一句隔空喊話：“北方有人學我皮毛，竟成大名”又促使齊白石跳開吳昌碩，“離”他最遠，成為諸多師法吳昌碩弟子中，真正能打進去，再闖出來取得較高藝術成就者。

齊白石晚年曾對自己的老朋友胡佩衡說，他“一生沒有畫過吳昌碩”，胡佩衡認為這是齊白石的謙遜，然而這里邊是否還有另外一層含義，那時的齊白石已經名滿天下，論心境應是志得意滿，說這句話是否在引導對方以及后人將其二人進行比論，這是否可從側面反映出白石老人內心那種滿滿的自信。

那么，下面我們一起來分析一下他們二人到底有哪些相同與不同：

齊白石 君壽千歲圖 142cm×39cm 紙本設色 1944年 榮寶齋藏

一、吳昌碩與齊白石藝術的相同之處

歷史是如此的巧合，二人的生卒年尾數皆為“4”與“7”，兩人年齡正好相差20歲，這對于好以 “五年一小紀，十年一大紀”來開展紀念活動的國人來講，似乎也是個告示，紀念吳昌碩必然會想到齊白石，紀念齊白石也必然會記起吳昌碩。

第一，二人皆大氣晚成，吳昌碩34歲學畫，58歲移居上海，59歲訂立生平中第一份賣畫潤格，后逐漸聲名鵲起。齊白石27歲學畫，57歲定居北京，衰年變法，名滿天下。二人的成長道路皆符合了中國傳統文化需要長年積累與沉淀而后成的藝術規律。

第二，二人均沿傳統文脈一路走行，都未受西方藝術的影響，作品中沒有西畫的元素，都屬地道傳統的中國畫。吳昌碩與齊白石早年皆研讀詩辭文賦，近金石，操刀制印或雕花，臨摹傳統繪畫，觀覽名家真跡，學習傳統技法，在筑牢傳統筆墨的基礎上，師造化，集大成。其中吳昌碩的畫屬純粹的中國文人畫，畫面一詩一畫，相得益彰；齊白石的作品畫面題詩雖不像吳昌碩那么多，但用筆用墨亦從臨摹《芥子園畫傳》入手，繪文人雅趣，表內心情懷，亦當屬文人畫范疇。

吳昌碩 春風滿庭圖 137cm×63cm 紙本設色 1910 年 榮寶齋藏

第三，兩人作品皆以花卉為主，又都對徐渭、八大山人推崇備至，而后通過個人努力成為傳統大寫意花鳥畫史上兩座里程碑式人物。

第四，在其二人之前，文人畫講求詩、書、畫三絕，而自吳昌碩、齊白石之后，由于其二人于詩、書、畫之處的純樸、致美制印之功，使得詩、書、畫、印四藝成為畫家們的一致追求，這也是他們對中國傳統文人畫評判標準的一大提升與完善。

第五，吳昌碩大膽嘗試了“紅花墨葉法”，即在同一幅畫面上即有設色花卉亦有用純墨色表達的花卉或頑石，二者相互托襯，豐富畫面，變俗為雅。齊白石在吳昌碩的基礎上將這一方法進行了更為廣泛的應用，創作出了大量、精美的藝術作品，故后人常言其開創了“紅花墨葉法”。

第六，二人的作品皆構圖嚴謹、舒展，多取“S”形，講求起承轉合，布局大氣、合理，給觀者視覺上以極大的舒服感。

二、吳昌碩與齊白石藝術的不同之處

吳昌碩與齊白石雖皆享高壽，前者卒年84歲，后者卒年95歲，顯然齊白石的壽命比吳昌碩更長，長了10歲，這于傳統文化的厚積、化合、醞釀與發展，創作成就以及留給后世的作品數量而言，其意義是非同一般的。

第一，吳昌碩的祖父和父親均為前清舉人，承父教誨，吳昌碩10歲持刀制印，23歲入泮，26歲拜國學大師俞曲園為師，34歲學畫，且與任伯年、蒲華、張子祥等大畫家往來甚密。因其詩、書與篆刻功底深厚，繪畫偶一落筆即表現不同凡響，故其作品風格古拙、大氣，渾厚千鈞。齊白石出身農家，自小隨父放牛，12歲學作木工，15歲改學雕花，27歲拜胡沁園為師學畫，天生的藝術才情，質樸天真的農耕生活浸染，使得齊白石的作品不假雕琢，貼近生活，一任自然。

第二，吳昌碩的作品題材比較單一，主要是花卉，對于山水和人物雖偶有為之，應多系被人求之，不得已而為，故其山水的潤格是花卉的5倍。齊白石作品題材則非常廣泛，花鳥、山水、人物、草蟲、水族，包括生活之物件，通過他的細致觀察與大膽概括提煉，無所不能。

第三，吳昌碩作品風格追求高雅，故其所繪花卉畫面多輔頑石，造境的同時，亦用以表達胸中逸氣之高潔，可謂文人雅仕。齊白石作品風格追求質樸天真，故其作品中所繪事物多因趣而往，除變法時期師法吳昌碩的作品畫輔石外，個人風格確定后其作品中很少再畫石。

吳昌碩 修竹圖 107cm×50.5cm 紙本水墨 1918年 榮寶齋藏

第四，吳昌碩的設色比較凝重、古樸、渾厚，而齊白石由于繪畫體裁的廣泛，照比吳昌碩的色彩使用要豐富得多。齊白石的用色多鮮艷、透明，符合了他所要表達的歡快、幸福、和平的畫面氛圍。

齊白石 雙壽圖 35cm×48cm 紙本設色 1953年 榮寶齋藏

第五，如前文所述吳昌碩屬典型的中國傳統文人畫，所以畫面常布長題、自作詩，詩的內容成為品味畫面格調的一部分外，同時詩題的位置、長短等同樣成為畫面中需要經營、擺布的一項重要內容。齊白石的作品屬寬泛了的文人畫范疇，雖其也作詩，但他并不追求畫面一定題詩，齊白石會根據畫面的需要確定題款文字的多少與位置，感悟、記時、技法總結等語言常題于畫中，少有布長題，甚至有時題窮款。

藝術終將隨時代向前發展，誰都無法改變，其實于歷史的長河中，誰都離不開誰，后人永遠是在對前人的學習與繼承中前行。

近代傳統中國書畫發展到吳昌碩與齊白石可以說達到了一個巔峰，二人皆金石大家，畫風一脈相承，雖然齊白石的變法成功了，但仔細考量，其畫作中總會暗含吳昌碩的影子，正是因為在他的前面有了吳昌碩的開拓、傳播與鋪墊，才讓國人以及世界上其他喜愛中國藝術的人們認識到了古樸質拙金石畫風的美麗，才讓人們的審美蓄勢以待，待齊白石出時，執著地追捧、喜歡上他那份與吳昌碩一脈相承的簡約、爛漫、親切的金石風格，所以畫史永遠可以這樣說：“沒有吳昌碩就沒有齊白石”，吳昌碩沒有走完的路齊白石繼續走了下去。現將其二人的藝術作品合集出版，無論對于研究者、師學者，還是欣賞者而言都有著積極的現實意義。

（本文作者為魯迅美術學院副教授）

責編/王可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