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 我的打開方式（組詩）

●張應軍

大理 我的打開方式（組詩）

●張應軍

城市行囊

別離已近中年

我無法將妻子疊成毛衣形狀

塞進簡易背包

帶到這座風之城

和我的夢想一起流浪

九歲的孩子扛起墨鏡和遮陽帽

那是三亞海濱的地攤貨

他以為天下的海都一樣

一定有海灘和暴躁的陽光

洱海只有調皮的風和溫柔的波濤

夏夜適宜撈月亮

冬天可以喂紅嘴鷗

當然還有奧數和興趣班

把孩子們壓在五指山下

翅膀會不會越來越重

夢想會不會越來越小

我比孩子忐忑

躊躇在過不過馬路的紅燈里

徘徊在初心和理想中

我們終將隨波逐流

逐漸染上一座城市獨特腔調

從容不迫談房價

扯破斯文罵擁堵

而我不過一只隨季節遷徙的候鳥

在城與鄉之間

在來來去去的路上單曲循環

關巍路旁稻青麥黃

令我一朵云樣永恒憂傷

向北之窗

一扇朝北的窗子

北市區風景就被我獨占

每月七百塊不貴

指點樓房星羅棋布

牽引目光穿街過巷

打開兩面窗子

一面向東

一面向西

向東的玻璃映著云橫點蒼

向西的窗上矗立泰安新城的樓盤

懸浮成海市蜃景

華燈初上時分

遙望大理萬家燈火

一個個窗子星子般生動無比

心慢慢寧靜，安詳

午夜十二點

向未熄滅的燈火道過晚安

我將擁一段夢準時睡去

向北之窗，就讓它站在那兒

蒼山，就讓他巍然地立那兒吧

洱海，就讓她溫柔地睡在那頭吧

風，就讓他一夜巡邏

我的眼睛，就讓她掛在窗上

心跳，讓他不舍晝夜

夢話，讓她開滿窗前

有夜無眠

擋不住一個夜晚來臨

一杯茶潛伏血管

一條蛇吞噬著思想

比南詔一根面綿長柔軟

蚊子吹響午夜三點集結號

城市依然如火如荼

失眠的還有星星和燈火

此時窗外傳來雞啼

一只公雞來到城市

保持生物鐘的準確性

懷揣純真初心

令我惶恐驚悸

我的初心已讓位適應性

比如徹夜車聲和風聲

我終于充耳不聞

來自山里的孩子

睜著眼睛說著夢話

城市偷走了青春和夢想

在某條街道

某個火柴盒窗格后面

他們隱埋鄉音認賊作父

我依然居無定所

一只蚊子像房貸

攪得人心煩意亂

蚊子付出了生命代價

我付出了血本

那些源自我身體的陌生顏色

在雪白墻上綻開鮮艷的玫瑰

比一段夢境更真實

比明天的現實更觸目驚心

大城小夢

大山生長樹木和村莊

生長我的鄉愁

那里住著炊煙和溫暖的爹娘

城市生長房子

生長別人的神話

街道整潔干凈

不食人間煙火

沿著鄉村到城市的道路

人們背井離鄉

追逐別人足跡

告別溫暖尋找理想

總有一些夢想掉在地上

像被人無視的一枚硬幣

總有一些夢想逐漸黯淡

像年久失修的路燈

總有一些夢想越來越模糊

像沖泡三遍的明后粗茶

總有一些夢想衰老死去

像我失憶的母語

大理很大

站在洱海邊

看蒼山比天空高

看蒼山在洱海里游泳

玉帶路和玉帶云閑描圖畫

站在蒼山下

一峰一嶺數十九峰十八溪

直到雙眼流淚

我們太小

比一粒星星微茫

迷失蒼山洱海風景間

湮沒在新街舊巷的變化里

燦爛生輝的下關夜晚

夜夜綻放千足金顏色

愛人呵，我只能給你薄薄肩膀

一起走過環海路

守候唱著情歌的湖泊

洱海月聽得見我們心跳

悄悄升起來

慢慢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