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溫暖城市里的異鄉人

張慧娟

這是一個免費開放的共享空間。在這里，你既可以是客人，又可以是主人；在這里，互不相識的人也可以一起喝茶、聊天；在這里，大門24小時敞開，不僅不會丟東西，反而會多出來很多東西。有人說，這是個神奇的地方，因為一直有信任和溫暖在陌生人之間流淌……

在黑暗中亮一盞燈

夜已經深了，廈門沙坡尾的整條巷子一片漆黑，但轉角處的22號卻一直亮著燈。大門旁邊的墻上寫著“street lamp”（路燈），另一側墻上寫著：365天不關門、不關燈，免費的共享空間。

這就是最近在網絡上越來越火的“路燈計劃”——一個免費開放的共享空間。它的發起人叫“河馬”。“河馬”的真名叫邵冬強，曾在部隊里服役16年。說起“路燈計劃”的設想，還有些不得不說的故事。

2013年，邵冬強從部隊轉業，用剛發到手的退役金，在沙坡尾租下一個小院。之后，他一點點動手改造小屋，并給小屋起了個名字叫“巢”。十幾年的部隊生活，讓邵冬強習慣了集體生活，也習慣了人和人之間沒有隔閡的感情。

邵冬強給每個到“巢”來玩的朋友，都發了一把鑰匙。到最后，他干脆不鎖門了，完全對外開放。他在門外立了一個牌子，上面寫著：“你來或不來，主人不一定在；主人在或不在，你都可以來。”

后來，人越來越多。邵冬強每次去，樓上樓下都坐滿了人，他自己都沒位置了。沒過多久，邵冬強又租了一個房子，起名叫“理想家的家”，向一群有理想的人開放。

2016年的中秋節，一場臺風登陸廈門。邵冬強正守在“理想家的家”時，一對母女敲開了門，想借宿一晚。邵冬強趕忙把母女倆請進屋，將她們安頓好。那一夜，邵冬強聽著窗外呼嘯的風聲，看著無邊無盡的黑暗，想到人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渺小無助，又想到如果能有一個亮燈的地方，將會給路人帶來多少溫暖和勇氣。

邵冬強突然生出一個念頭：設計一個24小時都亮著燈的免費共享空間，可以讓路人在里面歇腳，彼此交流溝通……

邵冬強立刻行動起來，把一間舊廠房改造成了一個溫馨雅致的共享空間。邵冬強笑稱，自己已經從一個空間改造的門外漢變成了“內行”。

他們給這個空間起了個名字叫“路燈計劃”。邵冬強說，自己最初并沒有共享空間的概念，“巢”最初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理想家的家”是為了滿足一群人的需求，但“路燈計劃”卻是為了讓更多人共享。

這里有故事，悄悄發生

2016年陰歷小年那天，邵冬強和幾個朋友準備了一大盆餃子餡和200多個春卷，想和客人們一起吃餃子和春卷。有不少人在門外探頭，他們便熱情招呼對方進來，讓他們加入到包餃子的隊伍里。陌生人開始陸陸續續走進來，人越來越多。有個小姑娘一腳踏進門，沖屋里喊：“服務員，拿菜單來！”大家一聽，先是愣住了，隨即都哈哈大笑，他們一邊向小姑娘介紹情況，一邊邀請她一起包餃子。不到兩個小時，一大盆餃子和200多個春卷就被吃得精光。

從那天起，“路燈計劃”就正式推出。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沙坡尾的盡頭，總有一處一直亮燈的地方，遠遠看去，讓人感到溫暖又充滿希望。

老虎哥算是共享空間的常客，第一次去的時候，是想去看看這個地方的魅力在哪兒。剛進門，一個中年女性便招呼他：“來喝茶嗎？”老虎哥點點頭，坐了下來，但非常拘謹。

老虎哥最初以為邀自己喝茶的大姐是“路燈計劃”的常客，但聊著聊著才知道，她也是第一次來，這讓他大吃一驚。他開始意識到，在共享空間里，人人都可以是主人，人人也都可以是朋友。“很多時候，你看到一群人在喝茶，以為他們是一起來的朋友，可一問才發現，他們也是剛剛認識，可他們在一起的感覺卻是那么融洽又自然。”

一次，老虎哥去共享空間小坐。進去后，他并沒有主動招呼別人，一個男子便來招呼他喝茶。男子叫青冬，一邊給老虎哥倒茶，一邊跟他聊了起來。看對方這樣熱情，老虎哥以為他是一個熱情又健談的人。可后來青冬告訴老虎哥，自己有交流障礙，他來這個共享空間，就是想鍛煉自己跟別人交往的能力，克服自己的交流障礙。

青冬沒有選擇逃避，反而刻意尋找鍛煉的機會，這讓老虎哥很欣賞。但青冬說，他也曾為了逃避跟人交往跑去麗江。在那里，他遇到過一些像自己一樣的人，他看到他們身上的執拗、迷茫、自我蒙蔽，開始慢慢意識到，那不是自己想要的樣子，他應該試著讓自己學會面對，而不是逃避。

“路燈計劃”開放之后，青冬經常來這里，嘗試主動跟人打招呼。他發現，在這個地方，他的主動換來的常常是感激和善意，而不是冷漠，這讓青冬更愿意敞開自己了。

“雖然共享空間里都是陌生人，可也許正是這樣，才更容易讓一些人敞開自己，慢慢找到自己的內心，找回想要的自己。雖然‘路燈計劃只是一個物理空間，但它也代表著人的心理空間。”老虎哥說。

這是一個有魔力的地方，

人們向善又溫暖

老虎哥在 “路燈計劃”共享空間待了一段時間之后，終于知道這個共享空間的魅力在哪兒了。那就是打破了人和人之間的隔膜和戒備，“當你被一個人、一個環境所信任的時候，心態和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共享空間剛開放的時候，有人擔心沒有人管理，會不會丟東西。但邵冬強堅持信任在那里的每一個人，“以前信任只存在于熟悉的人之間，而‘路燈計劃就是要讓陌生人之間也有信任”。

也許正是這份信任，讓共享空間在一種無形的秩序中井井有條，就像一個寬容溫暖的懷抱，擁抱著這座城市里的每一個人。

共享空間里的東西不僅一件都沒有少，反而越來越多了。經常去那里同時也幫助維護的許靖波說：“是‘河馬的胸懷，讓那里變成了一個讓人放松、舒適又有愛的地方。很多享用免費空間的人，在得到愛的同時，也在默默奉獻著。”

屋里時不時就多出來一些東西，有書、茶點、茶葉和茶具，有人經常買來鮮花，擺在屋子的各個角落，還有人買來手機充電線放在那里。邵冬強說，每次看到這些多出來的東西，他都會莫名地感動。

張小果也是共享空間的常客，用她的話說，“這個共享空間里有著一種悄無聲息的‘路燈文化，那就是信任和愛”。張小果沒事就會溜達過去，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做的。一次，張小果看到邵冬強正在費力地清理水泥窗戶上的土，她去買了一些多肉植物，種在了水泥窗戶上。

有幾位在共享空間附近美食城施工的農民工大哥，偶爾到共享空間里休息。不久前，這幾位大哥看到門前的地面開裂了，就跟邵冬強說，他們也想奉獻自己的愛心，想幫忙把地面修補一下。幾天后，邵冬強再去的時候，幾位大哥已經走了，只有地面上新修補的痕跡說明他們曾經來過，邵冬強在新修補的地面附近走了好幾圈，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這是一個涌動著溫暖和愛的地方。很多人被這里的氛圍打動，一本又一本的留言冊被寫得滿滿的。

有人說，邵冬強是在做公益，但他卻說，什么是公益他不懂，他只是希望能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人們在一起愉快地溝通交流，可以讓人和人之間有更多的信任和溫暖，他就很開心了。

（摘自《婚姻與家庭》2017年第9期 圖：杜小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