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天心
黃娥出身書香門第,父親黃珂是明成化年間的進士,她年少時就是遠近聞名的才女。愛女如此出色,父母自然對黃娥分外看重,以致她到21歲才嫁給了楊慎。這在古代是極為少見的。
而楊慎也不愧是黃娥父親精心挑選出來的女婿,他父親是內閣首輔大臣,三朝元老;而他本人則是明武宗年間殿試頭名狀元,賜進士及第,滿門榮耀。
那一年,黃娥鳳冠霞帔,滿心歡喜嫁進了楊家。兩人婚后,過了一段柔情蜜意又如詩如畫的日子。楊慎精通經、史、詩、音韻、金石、書畫;黃娥有情致,風格婉約,尤為擅長散曲。他倆或在湖畔散步,或在樓閣賦詩,相互酬答。朱門繡戶里,充滿著別樣的文藝氣息??上В@樣柔情蜜意的日子,只過了五年。
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七月,楊慎因為反對嘉靖皇帝的一意孤行,和一百多名大臣在左順門撼門痛哭:“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p>
嘉靖大怒,下令把這些人全部下獄,挨個廷杖。有些人被打死,楊慎身受重傷?;丶倚蒺B十幾天后,楊慎又聚眾去宮門口痛哭,再次遭遇杖責,幾乎當場身亡。嘉靖緊接著下了一道詔令,貶黜楊慎前往邊疆云南。
從京城到云南,路途漫漫,前路茫茫??粗硎苤貍髦林丶湘i,仍倔強地昂著頭的丈夫,黃娥心疼不已。這個柔弱的女人做了一個決定:護送丈夫去云南。
一路上,她細心照顧丈夫的衣食住行,撫慰他冰冷的心。也只有她,能撫慰楊慎的挫敗和絕望??煽粗阋莸钠拮?,一路跟自己風霜雨雪,憔悴成了一片深秋的落葉,楊慎心生不忍,一次次催她回四川老家去過清靜日子。從小到大,黃娥一直養尊處優,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苦難,可是她堅持下來了。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女子,用自己的堅強,用深厚的情感,扛起了一路艱難。
在發配路上,楊慎填下一闋《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這闕氣勢磅礴、蕩氣回腸的詞后來被選作《三國演義》的開篇詞。
千里路遠,終有一別,將楊慎護送到云南之后,黃娥黯然返回四川。此后,夫妻兩人天各一方,一個在云南孤苦服役,一個在家鄉孤燈冷月。
直到五年后楊父去世,楊慎回家奔喪,夫妻才匆匆見了一面。在丈夫再次啟程回云南的時候,黃娥動筆寫下一闕《羅江怨》:“青山隱隱遮,行人去也,羊腸鳥道幾回折?雁聲不到,馬蹄又怯,惱人正是寒冬節。長空孤鳥滅,平蕪遠樹接,倚樓人冷欄干熱?!逼嗤袂橹?,無人能及。
在遙遠的四川老家,黃娥盼啊,盼啊,盼過了六次大赦,又盼過了六十花甲,她的夫君卻始終沒有回來。
楊慎72歲客死云南,黃娥71歲終于故鄉,五十多年夫妻,恩愛相守的時光竟然只有短短的五年。黃娥得到了夫妻恩愛,卻孤單而寂寞地度過了一生。
想來,再傳奇的愛情,再恩愛的夫妻,若失去了陪伴,也是殘缺的。好在才華上的般配,使這對夫妻能在靈魂深處對話,讓他們除了責任、義務之外,彼此還能深深地被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