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唱歌手孫八一：本來生活就商務，不用刻意裝酷

祝海霞+饒春垚

2017年7月，HIP-HOP音樂選秀節目《中國有嘻哈》在愛奇藝視頻網站播出。節目里，一群染著五顏六色頭發、帶著超大耳環，打扮前衛的年輕人唱著節奏歡快的說唱歌曲，十分熱鬧。身穿立領Polo衫、黑色西裝褲，留著寸頭，自稱長得“如意吉祥”的選手孫八一唱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顯得特立獨行。在被質疑“是不是跑錯場地的業務員”時，他一臉無奈地回應：“我本來生活就商務，不用刻意裝酷。”

年少倔強，17歲獨撐一個家

1990年9月，孫八一出生于貴州省凱里市。從小生活在父母庇佑下的孫八一，過得無憂無慮。然而天有不測風云，2007年，孫八一的父親因癌癥離世。一時間，很多親戚朋友投來悲憫的目光，孫八一受不了心理的落差，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媽媽跟著自己過上好日子，重回父親在世的時光。于是，他決定放棄上大學，工作養家。

7月初，17歲的孫八一通過熟人介紹，來到一家小規模的磚廠實習。去磚廠的前一天，媽媽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八一，你到磚廠后做事機靈點，有不懂的要多問，勤快點。人有傲骨不錯，但不要有傲氣。你明白嗎？”

孫八一像接受成人禮一般慎重，莊嚴地點了點頭，并將媽媽的話謹記在心。7月底的凱里市烈日炎炎，孫八一總是第一個到磚廠，把辦公室歸置得整整齊齊后，他還會給老板泡上一杯茶。但即使這樣，老板每天也只是叫他做一些買膠帶和拿文件的事情。孫八一年紀雖小，但知道這樣下去不會有出息，便想著法子和老板套近乎。接觸時間長了，他了解到老板工作之余喜歡喝點酒。于是，他常常拿出家里的藏酒送給老板，有閑錢了，還請老板下館子，也陪著喝上幾杯。

時間久了，老板也愿意教他跟磚廠管理營運有關的出貨、成本核算、工資核算等。漸漸入了門，孫八一琢磨學點更系統、專業的知識，便報了一個函授大專學校，學建筑與施工管理。他平時在工地實習，周末去學校上課，平時有不懂的就請教老板。

2008年年底，老板因為擴大生產經營，決定將磚廠轉讓。知道消息的孫八一馬上跑回家跟媽媽商量，說想買下磚廠。媽媽聽完后，說：“我給你的錢只夠磚廠周轉一個月。如果你接手后一個月都賣不出去磚，我們就沒錢投進去了。你要考慮清楚。”孫八一堅定地點了點頭，媽媽便不再說什么，將存折給了他。

買下這個小規模的磚廠后，孫八一每天既要監督工人干活，還要跑到各個建筑工地推銷磚。由于他勤奮肯干，腦袋機靈，磚的價格也比別的廠家便宜點，所以很多工地的老板都愿意用他的磚廠生產的磚。最好的時候，他磚廠生產的磚遍布凱里市一半以上的建筑工地。

人活著沒有夢想又算是什么

2010年，高中同學組織了聚會。吃完飯后，有同學提議去唱歌。到了包廂，孫八一發現每個同學都有才藝表演，或唱歌或跳舞，還有樂器玩得特別好的。他滿眼羨慕，對同學說也想學點什么。

有同學提議學唱英文歌、跳街舞、彈吉他等，他都一一拒絕，說：“別人會的東西，我再學就沒什么意思了。”其實，他心中已經有了打算，在包廂時，有人唱的歌里面帶了段說唱，他忍不住跟隨節拍哼起來。他想，就是這個了。

那時，網絡上關于說唱樂的視頻很少，國內也沒有專業的說唱老師，孫八一便通過多種渠道買來一堆歐美歌手的光碟，邊學邊唱。孫八一英文不大好，學起來很吃力，但他還是拿著筆，邊聽邊用漢語拼音標注英文發音，然后用中文套進去，以其研究韻腳本和節拍。

因為說唱樂比較偏門，說唱歌手很難接到商業演出，沒法以此謀生，孫八一很多說唱歌手朋友玩一段時間就都放棄了。朋友們也勸他說：“早點放棄吧，說唱只是一種游戲而已。”甚至，與他長期合作的生意伙伴也質疑：“生意做得好好的，還唱什么歌，你哪來的這么多精力？”面對不解，他只說：“人活著，沒有夢想又算是什么呢？”

2013年，磚廠因為未收拖欠款金額過多陷入了經營困境，大家更是坐實了孫八一“不務正業”的傳言。那段時間，他壓力很大，晚上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媽媽看在眼里，安慰他：“八一，往往先笑的人只是微笑，后笑的人才是大笑。這點挫折算什么，振作一點。”

有了媽媽的支持，孫八一仿佛被注入了一支強心劑，突然有了力量。其實，當時他是給一個大項目墊付資金過多，自己又不愿意拖欠材料商尾款和工人工資，才導致資金周轉不靈。

為了打破傳言，也為了磚廠的長遠發展，孫八一決定開一家回籠資金較快的酒吧和賓館，以證明自己。

酒吧和賓館開業后，孫八一更是忙得昏天暗地。白天，他要監督磚廠的正常運營，還得抽時間追討債務，晚上去賓館收錢，凌晨再到酒吧表演說唱。因為時間不斷被壓縮，他只能在拜訪客戶的路上或者蹲在工地門口等客戶時寫歌詞，然后利用吃飯、洗澡、上廁所的時間反復研究節拍和韻腳……每時每刻，他都不會讓大腦和耳朵停下來。可能是因為年輕與熱愛，一天天這樣超負荷工作也沒令他感覺有多累，反而讓他在這種忙碌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充實與滿足。

一個人可以“裝”，

但裝不了那么多年

漸漸地，孫八一到了成家的年齡。逢年過節，親戚朋友聚在一起，總會催問他婚姻大事，甚至給他安排相親，但每次他都拒絕。時間久了，媽媽也開始念叨：“八一啊，你老大不小了，眼光能不能放低點，不要還跟個小年輕一樣。”“那個女孩對你那么好，你不要辜負別人啊。”“你看看跟你同年出生的，人家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面對母親，孫八一可不敢再敷衍，只好一遍遍耐心地解釋：“我不是眼光高，我只是想找一個有共同語言的。”“那個女孩只是好朋友。”“那個同學比我大兩個月。”……為了讓媽媽安心，他開始出入一些相親場合，但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

2016年，被催婚無數次的孫八一聽進了一句話——“你老大不小了”。的確，26歲的他已經不再年輕，是時候為夢想做點什么了。當即，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關閉磚廠，專心做音樂。

為了尋找音樂靈感，孫八一每天要跟不同的人打交道：路邊的清潔工、打電話的銷售員、年幼的留守兒童……這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甚至流浪動物都被他寫進了說唱歌詞里，他希望用這種方式引起更多人的關注。

沒了磚廠的收入，孫八一的日子過得比想象中的艱難，為了節省開支，一日三餐，他吃得最多的是泡面；沒有錢請女演員錄制音樂視頻，他就帶上五顏六色的假發反串……

雖然工作很忙，偶爾還要相親，但孫八一每天還有一件必須做的事情：催債。接到孫八一的催債電話，一些欠債者說：“聽說你現在唱歌去了，怎么還要找我還錢啊？”孫八一很是無奈，半開玩笑地說：“大哥，不是你們欠債不還，我哪里要去‘賣唱啊。”雖然換了主業，但他不會放棄自己應得的權益，他說：“我不偷不搶，只拿我該拿的。”

2017年11月1日，愛奇藝視屏網站自制的大型互聯網職場脫口秀節目《有話職說》播出后，已經上過很多檔電視、網絡節目的孫八一又接到了中央電視臺的演出邀請函，他雖難掩興奮之情，卻低調地表示：“一個人可以裝，但裝不了那么多年。我就是想讓大家知道，說唱內容不僅有簡單的花天酒地，還會涉及深層的社會問題，我希望用自己的方式讓更多人關注到這些。”

（題圖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