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的秘密

柯永亮

是誰造成了13世紀中葉的大蕭條？

災難籠罩歐洲

據歐洲的史料記載，1257年冬，整個歐洲萎靡不振，白天變得出奇地短，而且無比寒冷。霧霾籠罩整個陸地，陽光只能勉強透過嚴密的籠罩物照到地面。陸地平均溫度迅速下降了2℃。整個地球的風向也發生了變化。歐洲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極端的氣候。夏秋季節冷雨連綿不斷，糧食作物的根都爛在田里，而冬季變得無比寒冷。

這種顯著的、可怕的氣候變化，給各種生物帶來了災難，植物枯萎，牲口死亡，許多樹木都在那年停止生長。那些從這場災難中活下來的樹木，保存了在那些年份中留下的不尋常的狹窄年輪，有些我們今天還可以看到。

農業歉收，繼而家禽大量死亡，饑荒出現，疾病流行，人們生活苦不堪言。倫敦考古博物館的研究人員指出，從1258年起，因為歉收，饑餓和隨之而來的疾病導致倫敦1/3的居民死亡。1990年至2016年間，考古學家在英國的首都倫敦挖掘出了那一時期的墓場，這些墓穴里埋葬著幾千具尸骸。

饑荒導致了社會動蕩。不久，英格蘭爆發了國內戰爭，英勇善戰的席蒙·蒙福爾在劉易斯戰役中俘虜了英國國王亨利三世，抓獲了國王的主要隨從，并占領了整個皇宮。1265年1月，他將英國各地的郡和市的教士、貴族、武士、平民代表召集在一起，在倫敦建立了議會。

瘟疫在歐洲大陸蔓延，鞭笞派特別盛行。鞭笞派是出現于4世紀初的一個基督教教派。這個教派的神職人員和信徒用鞭打自己的方式苦修，并認為這是最靈驗的苦修手段。1260年，他們開始組織游行，走向街頭，在大庭廣眾之下鞭打自己，自我懲罰，為整個世界陷入孽海、即將滅亡而贖罪。他們相信是人類的罪孽帶來了瘟疫。

未知區域的火山爆發

這一段艱難的時光讓整個歐洲絕望，而罪魁禍首是誰呢？

一些研究人員認為，很可能是一場未知地區的火山爆發造成了這一切。這種反常的氣候是大氣層中硫酸鹽含量超高所致，而這種現象只能是火山噴發造成的。他們推測，這座火山噴發于1257年至1259年之間，是近2000年間能勘察到的最大的火山噴發。當時，歐洲人的世界地圖大部分還是空白的。某日，未知區域的某個點突然燃燒起來，天空一片昏暗，灰蒙蒙的云朵迅速向四面八方擴散……這座火山噴發時，周圍的地面散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熱氣，對應滾滾熱浪的是一股暗灰色的煙塵，它翻滾著向四周蔓延，幾乎覆蓋了整個地球。

20世紀80年代，科學家在對分別從格陵蘭、加拿大和南極地區獲得的圓柱形巖礦地下巖芯樣品——冰柱——進行研究時，發現這些“冰的編年史書”中到處都保存著13世紀中葉的奇怪的淺褐色雜質。經過分析鑒定，這種淺褐色的雜質是火山玻璃極細微的顆粒和硫化物。

經過研究，這些雜質出現的準確時間被鎖定在1257年。這就意味著，那一年我們星球某處發生了猛烈的火山噴發，這些微粒落到了地球冰塊表面。地質物理學家測算，這可能是近6000年中世界上規模最大的火山噴發。

但是，在中世紀的檔案里，無論是阿拉伯國家，還是歐洲各國都沒有任何關于旱澇、地震的記載，沒有人發現火山頂部冒出烈火，甚至沒有關于空氣中聞到硫黃臭味的記載。如此規模的火山噴發理應給人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可誰也沒說過、誰也沒看見過，無論是正人君子還是罪惡累累的壞人都沒發現火山噴出的火舌。

根據測算，這么大規模的火山噴發，只要生活在火山半徑2000千米內的人都會在不同程度上覺察到。1883年印尼的喀拉喀托火山噴發，噴出的硫黃只有1257年這次的1/8，就影響了整個地球?！盎鹕交液蜆O細小的碎粒擴散到大氣層?！倍砹_斯著名的地質學家尼科拉·科羅諾斯基寫道，“幾年后，這些物質還在妨礙部分地區的陽光照射，導致地球大面積降溫?！?815年印尼坦博

拉山噴發導致歐洲出現了“無夏季之年”，其噴出的硫黃總量只有1257年這次的1/2不到。

尋找火山所在地

“1257年之災”被人稱為“匿名火山的蘇醒”，成了火山學最大的謎團。一些學者推斷，正是這次大規模的火山噴發造成了地球的“小冰川期”——始于13至14世紀之交，19世紀才結束。這場火山噴發幾乎成了地球氣候由暖變冷的拐點。

準確的火山噴發點究竟在何處？在格陵蘭和南極取得的火山灰厚度幾乎都是一樣的，這說明這座火山可能位于這兩極點中間，也就是赤道附近。在格陵蘭發現的硫黃濃度稍高些，科學家更傾向于認為這座火山位于當時歐洲人不知道的熱帶國家，應當在赤道偏北處。

在一系列火山名單中，每一座都可能給世界帶來這樣的災難，都是被懷疑的對象。它們是：墨西哥的埃爾·齊喬山和皮科·奧尼撒巴山，赤道的基羅頓阿山和咯亞姆別山，沙特阿拉伯的哈拉特·拉哈特火山和埃塞俄比亞的費達列火山。

在13世紀，以上每座火山似乎都很活躍，但是，經過詳細的考察又被地質學家一一排除，因為沒有發現它們中的任何一座有不尋常的噴發過的跡象。此外，在冰塊中找到的巖灰的化學成分與這些火山的并不十分吻合。

一些學者推測，這座火山可能處在印度洋或太平洋無人居住的島嶼，當火山口拋出不計其數的火山物質之后，便被海水淹沒。有的科學家認為，它應該是座海底火山。所有的這些猜測使尋找大噴發的罪魁禍首變得更加復雜，更加撲朔迷離。

如果這座火山確實隱藏在海洋深處，那它早已偃旗息鼓不再噴發了。在漫漫的大海尋找和揭開它的真相，是真的大海撈針，不知要比分析亞洲、非洲和美洲我們已知的火山復雜多少！

會是在印尼嗎？ 巴黎大學的火山專家弗蘭克·拉維耶近年來不止一次做出這樣的假設。印尼擁有3000多座島嶼，有近150座火山，是否其中的一座就是1257年災害的元兇呢？2012年，弗蘭克在美國地質物理協會的會議上展示了一些火山灰樣品，這些火山灰和之前在格陵蘭島發現的火山灰完全一致?？墒?，拉維耶并沒有告訴人們他在什么地方采集了這些樣本。

“罪魁禍首”現行

2013年秋季，這一謎底正式揭曉。

拉維耶小組的研究員在印尼的古代檔案中發現了一些線索。這些檔案記載了位于巴厘島東部的龍目島的撒瑪拉斯火山噴發，以及噴發結束后火山頂上留下的馬蹄形大坑。

這份檔案對這次火山噴發的描述非同尋常：四面八方都是火山灰和飛迸的火山碎石，火山周圍的土地變成廢墟，靠近火山的村莊被毀滅。龍目王國的首都被厚厚的火山灰和碎石掩埋，有幾千人喪命。

這座火山的火山口如今早已成為一個神話般的美麗湖泊。地質學家分析了湖泊周圍130個沉積層的樣品，發現這些樣品的成分和格陵蘭島冰塊中的火山灰完全一樣，就連硫黃濃度也一樣。這就證明，正是這座火山的大規模噴發造成了中世紀歐洲的災難。

在龍目島附近的巴厘島、松巴哇島，甚至爪哇島東部也發現了大量的火山灰沉積物。火山口半徑25千米范圍內到處都是被壓實的火山灰，有的地方厚達35米，這還是熱帶頻繁的傾盆大雨沖刷之后的結果。如果沒有大雨，火山灰的厚度還要增加很多。

研究人員推算，這座火山的火山口直徑有8.5千米，深800米，火山噴出的熔巖覆蓋了多達40平方千米的地面。撒瑪拉斯火山原先高出海平面4200米。現在它的大部分地區都成了火山的遺址?；鹕絿姲l之后，山體的高度不到500米。

法國、瑞士、英國和印尼的科學家從火山巖的沉積層里發現了燒焦的村莊的遺址。他們據此推算，火山噴發的時間為1257年5月至10月間。在這段時間里，這里主要刮東風，它們將火山拋出的物質形成的云吹到了西方。

他們用計算機模擬了當時的情形：火山灰懸掛在43千米高空的平流層，導致大范圍的降雨。面積達5萬平方千米的地區被綿延的寒雨籠罩。

印尼本身受其影響特別嚴重。龍目、巴厘和松巴哇成為廢墟。因為有毒的火山噴發物質使這里的農作物在很長時間內都顆粒無收，所以一直都沒有人搬遷到這里。1284年，爪哇首領肯爾達納加拉侵入巴厘，當地的居民也沒有抵抗。爪哇人不戰而勝，占領了巴厘島。

如今，曾經是古代龍目王國首府的帕瑪坦（Pamatan）城被人遺忘。它可能被厚厚的火山灰覆蓋，如果重見天日，可能就是東方的龐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