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芳：不做躺槍的獨董

嚴學鋒

孩子的作業做完了就簽字，這是流程性控制；實質性控制，要看內容、確保交上去的作業準確、不出現重大偏差。獨董履職如果只對流程性負責，就是‘擋子彈的，會躺槍

“關于獨立董事的履職責任，好有一比：你有個孩子在上中學，老師說你要給孩子的作業簽字，那我就要問一下，簽字是流程性控制還是實質性控制？作業做完了就簽字，這是流程性控制；實質性控制，要看內容、確保交上去的作業準確、不出現重大偏差。獨董履職如果只對流程性負責，就是‘擋子彈的，會躺槍。實際上獨董應該做實質性控制，這對專業性的要求很高。”

身為大東方、廣博股份、四維傳媒等公司的獨立董事，上海立信銳思信息管理有限公司創始人、總經理楊芳對《董事會》強調，不要做躺槍的獨董。稀里糊涂、不專業地做獨董，成為違法違規行為的贊成者，被監管、法律追責時則無處可逃。

實控人賺快錢獨董“易躺槍”

作為上海證券交易所培訓部特聘金牌講師，楊芳給獨董們做培訓，時常談及的前車之鑒是：匹凸匹金融信息服務（上海）股份有限公司（600696，曾用名上海多倫實業股份有限公司）的獨董們。

證監會上海監管局認定，匹凸匹未及時披露多項對外重大擔保、重大訴訟事項，2013年年報中未披露對外重大擔保事項。2016年3月，上海監管局對多倫股份責令改正，給予警告，處以40萬元罰款；對董事長鮮言給予警告，處以30萬元罰款，兩位獨董曾宏翔、張紅山被給予警告，分別處以3萬元罰款。

如果從履職時間看，兩位獨董被罰可謂從重。曾宏翔、張紅山提出了如下陳述申辯理由：第一，多倫股份未按規定披露子公司對外擔保事項的原因，是時任董事長鮮言刻意隱瞞或者未告知董事會、監事會公司相關對外擔保事項，董事會和監事會沒有討論過相關對外擔保事項，獨董不知情，不應被處罰；第二，曾宏翔提出，其為2014年新入職的獨董，不應對入職以前公司的信息披露事項負責，張紅山提出其為2013年12月27日經選舉成為多倫股份獨董，對2013年12月31日發生的擔保，沒有履行職責可能性；第三，張紅山和曾宏翔提出，二人分別于2014年5月10日和2014年8月5日向公司提出建議，指出公司內部控制方面存在風險，建議公司加強內部控制，防范風險，張紅山還提出其在2013年年報披露前已同時與財務總監和公司外聘會計師進行溝通，因財務總監和會計師的蓄意隱瞞、未勤勉盡責造成了未能在年報中披露兩筆擔保事項，其本人已經勤勉盡責。

上海監管局認為，張紅山和曾宏翔于2013年12月27日成為公司獨董，并且在審議多倫股份2013年年報的董事會決議上簽字保證公司年度報告內容真實、準確、完整，根據法律規定，二人應當對多倫股份2013年年度報告負責。意即，在董事長刻意隱瞞、獨董當年12月底才當選獨董的情況下，仍需對該年度的年報負責。

“實際控制人如果是賺快錢、玩資本市場的，你在那里當獨董，就很容易躺槍。”楊芳感慨，“獨董的履職風險有時是個灰色地帶，從嚴監管的話，可能大多數獨董就沒法做了。現在監管趨勢是從嚴，獨董的風險就會越來越大。”她認為要注重兩大風險：不知情、不專業。

“太儒雅沒法斗智斗勇”

因為害怕躺槍，自稱為人強悍的楊芳在獨董履職中因為“較真”，曾有一回就某個議案跟公司內部人拍桌子。

那是在某公司的董事會會議上，楊芳對其中一個議案表示異議，要投棄權票。公司內部人說，這樣的話明天公司的股票要跌停。她回應：那我只能同意？！后來，在她的堅持下對該議案進行補充要求、追加風控措施，最后投了同意票，同時確保所有談話的內容要寫進董事會會議紀要。該事件讓楊芳感到了獨董在履職時的艱難，特別是在孤軍奮戰的情況下。

“獨董要投反對票、棄權票，上市公司公開披露出來，對股價的影響很大。一般情況下，董事會會妥協，對議案做出修改。所以，獨董可能有時要跟管理層‘對著干：管理層想這樣做，獨董說我要投棄權票，投棄權票的話管理層會慌，不敢對外披露，于是很有可能會妥協，按你的要求來修改；還有，下次看到你會緊張，事情會先問你的意見，不再輕易上會。”楊芳表示，“獨董的作用是起到了，但很可能一屆獨董到期人家就不會續聘你了。”

這需要一定的履職策略。“有時，我說我要投棄權票：你給他們一個感覺，你這個人很不好商量，他們會收斂很多。因為你很軟，人家就不把你當回事了。”楊芳稱，“我看到有些大學教授做獨董是比較儒雅的。太儒雅的話，可能就沒法和企業的人斗智斗勇。”

“不熟不做，不懂不做”

獨董履職的風險大，如何避免躺槍？

首先是選擇任職公司。“做獨董之前，選擇公司上要花很大的心思。要看治理結構，如果是一言堂、特別集權的，你要謹慎，因為公司的信息會被封閉、不對稱，最好不要做獨董。”楊芳表示，“做獨董，要看管理層的品質，品質好、自己把企業做起來的，一般不會愿意造假、把企業做壞；第二，要了解企業的經營情況，一般只有經營惡化了才有造假的動機。動機不是一天出來的，是隨著經營業績的惡化逐漸產生的，你有心就可以發現。獨董要做個有心人。如果公司的經營情況特別不好，建議不要做獨董。當經營特別不好，管理層常常會想各種辦法、甚至違法違規來自救。”有一回，某企業剛出事，請楊芳去做獨董，她說真不敢去。另一次，某個大學教授一臉的猶豫，說有個ST公司請他去做獨董。楊芳建議最好不要去，“ST公司，難免大家會對公司的獨董另眼看待。ST公司可以找特別牛、知名度高并且對這個行業特別熟悉的獨董，還可能為公司正名、撥亂反正：你不是這種獨董。ST公司一般N年都翻不了身，往往是借殼的對象，被那些資本玩家一道道割韭菜，那你做獨董不躺槍都難。”

其次，自己要專業：獨董要做實質性控制，必須專業。楊芳是復旦大學會計學博士、日常從事風險管理工作，經常目睹上市公司各種治理上的問題、管理上的缺陷。她直言，現在有很多不那么專業的人想做獨董，做獨董只是為了獲得一個經歷，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再次就是獨立性。某公司重組，大小股東在商量獨董的名額時，一方對另一方說，重組后的3個獨董，2個是我的、1個是你的。楊芳說：“你們要搞清楚，獨董不是你們的，獨董是上市公司的獨董，是維護全體股東利益、牽制大股東的。”

時至2017年11月，獨董制度在中國上市公司實施已逾16年。獨董履職風險非常大，關于規避風險，楊芳最想和獨董們說的是：“獨董，不熟不做，不懂不做。熟指對企業、管理層；懂涉及資本市場、專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