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王國：安妮雅公主的生日聚會

謝與一

來了一個小王子

正在這時飛進來一群蟑螂，垃圾國宰相進來了。蟑螂是宰相這個級別的高官才有的小動物。它們到處飛著，跳著，在貴賓們的食盤里一邊大吃，一邊拉出糞便。宰相頂著他巨大的蟑螂發型走到國王面前行禮稟報：“潔凈國的貴賓因為路途出了點狀況，現在才到。小王子尼古斯身體有點不舒服。”國王聽到小王子3個字頓時又開心了：“哈哈哈，原來這個世界還是有人有良心的！快請小王子進來！”

安妮雅很開心終于有小孩來了。下面的人也松了口氣，氣氛活躍起來。

安妮雅目不轉睛地看著甬道入口。先看見一個英俊的侍衛走進來，手里拿著不知什么東西噴著。然后進來一個小男孩，十分英俊，眼睛明亮，頭發整整齊齊，衣服一塵不染。然后是他那同樣英俊的父親，潔凈國國王。安妮雅看呆了，她從沒看過這么干凈的人。她突然覺得，原來，干凈……也很美啊。從小父母和老師就告訴她，越臟越臭越亂就越美，干凈、整潔、一塵不染，都是貶義詞。可現在，她覺得那是另一種讓她向往的美。

國王大步流星地迎上去。潔凈國是垃圾國來往最密切的合作國，近六成的垃圾是從潔凈國進口的，雖然兩國風俗習慣大相徑庭，但他和潔凈國王仍是最要好的朋友。他先和潔凈國王大大地擁抱：“葛拉多，好久不見！”潔凈國王葛拉多整潔的衣服上留下了各種污漬，但他毫不嫌惡，臉上溫和地笑著：“莫森，終于見到你了。”然后國王蹲在小王子面前：“你看起來可不大好！”潔凈國王在后面回答：“請兄長諒解，他的免疫力非常缺乏，醫生說是基因突變。這次來垃圾國，我也是準備了特制的空氣清新劑才敢帶他來的。”聽到基因突變幾個字，下面又開始議論紛紛。國王不大高興，他不想讓這幾個字影響自己的情緒，因此揮揮手，像揮開討厭的太陽光一樣：“既然我最尊貴的客人到了，我們就開宴吧！”

國王揮手的時候，手掌上的污垢撒出去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弧，像一道虹。安妮雅崇拜地望著父親，想：還是自己的父親最英俊，最偉大。至于那個干凈的小子……嗯，別去管他了，好吃的上來了。

最豐盛的垃圾宴會

這是安妮雅見過的最豐盛的宴會。之前擺在賓客們面前的只是開胃菜，如混和了幾十種動物糞便的小拼盤，36種植物汁液經過常溫365天腐爛的飲料，那只是宴會的前奏，就好像垃圾國的人走到一個地方總是先有他們隨身的臭蟲先到一樣。

侍者們陸續端上各種菜肴：一頭完整的野豬，毛還在，和綻放得像花兒一樣的腐爛切面一起往下滴著新鮮的臭水，肥白的蛆蟲蠕動著。一大盤植物沙拉，是為吃素減肥的女士們準備的，各種各樣的爛葉、根、花和泥土混和在一起，發出你永遠也無法描述的臭味，那是垃圾國極品佳肴的美味。

有一道菜是各種人工垃圾，全部是從外國進口的，包括廢紙屑、臭涼鞋、舊衣服、廢舊機械零件、玻璃渣……用機械尾氣、人和動物的臭氣攪拌均勻。還有一些菜安妮雅根本說不清原料和做法，垃圾國的烹飪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每上一道菜賓客們都贊嘆一番，稱是世界上最臭最難看但最好吃的東西。不過安妮雅發現了他們的秘密，比如和順國王雖然滿口稱贊，卻吃得很少；尖叫女王一聲聲尖叫壓過了所有人的聲音，不過她吃一口就打一個響亮的飽嗝，比她自己的尖叫聲還大，于是她不停地說飽了飽了。那個矮矮胖胖的垃圾國同宗的沒條理國王倒是一刻不停地吃，但安妮雅相信他的表情看起來并不那么享受。

賓客們的動作和表情都千姿百態，安妮雅覺得沒有哪一個像她的父親那樣真正在享用美食。她的父親此時已經忘了威嚴和智慧，也忘了禮儀，只管埋頭大吃，因為這些美食即使國王也不是能夠經常吃的。他經常教導國民要節儉，尋常日子就使用普通垃圾。她的母親吃相文雅多了，但此刻也在專心對付手里一大塊野豬肉，細心地用長指甲挑著上面的蛆蟲喂到嘴里。

潔凈好像也是一種美啊

安妮雅聽父親說過，世界上所有國家都和垃圾王國建交，每一個國家都需要向垃圾國出口垃圾，每出口一批垃圾，向垃圾國支付一筆外匯。垃圾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進口商品反而有外匯收入的國家。既然進口物品不需要花錢，那么外匯拿來干什么？用來研究、制造垃圾武器、制造高技術垃圾食品和物品，還要種植垃圾原料以備饑饉。

對其他國家來說，垃圾是他們不得不花錢解決掉的麻煩。所以安妮雅很難相信他們真正喜歡眼前的美味。和順國王年輕時第一次出使垃圾國，就是由兩個年老的身經百戰的老臣陪伴，據說那次他還當場吐了，鬧了一個國際大笑話。后來他就越來越厲害了，出入垃圾國如在他自己的王國那么自在。看到有年輕的國王有時表現不好時，他也不會笑話人家。垃圾王國在近50年來，實際上接待的年輕賓客并不多。因為所有國家都把出使過垃圾國的使者當國寶保護著，他們都很長壽。

至于像尼古斯王子這么年輕的貴賓，這是絕無僅有的一次。安妮雅觀察著尼古斯，他的父親坐在他旁邊，選了一些菜肴到他盤里，英俊的侍衛往里加了一些東西，他才開始吃。他用餐刀切了一小塊，用叉子送進嘴里，輕輕咀嚼，不淌一點汁水，甚至牙齒都不露出來。顯然，他的餐具都是自己帶來的，安妮雅從來沒見過那么干凈锃亮的刀叉。父親說過，那叫斯文，或者文雅，是垃圾國人的大忌，誰要那樣吃飯會被人笑話的。當然從來沒有哪個垃圾國人會那樣吃，因為那樣很不舒服，不能張開大嘴撕咬，不能暢快地喝湯，不能大聲打噴嚏，不能用手指剔牙，或者吃東西的時候突然腳癢抓兩下……那簡直生不如死。

可是，安妮雅覺得尼古斯王子真……優美呀！讓她不由自主想去學習、模仿，想讓自己成為那樣的人！她的動作不知不覺慢了下來，拿起刀叉也去切肉。垃圾國也用刀叉，不過用得很少，接見外國使者時才會象征性地擺出來，吃的時候還是用手直接拿食物吃。奶媽第一個注意到她的異常，她有點急，暗暗拉了一下安妮雅。安妮雅醒悟過來，又開始抓起野豬腿啃咬。可只一會兒，她又不由自主拿起了刀叉。露西又提醒她，她賭氣不理，反而更加小心地用叉子把食物送進嘴里。

后代變得不一樣了

這下王后看見了。不過王后和安妮雅之間隔著國王，她沒法教訓她，只好送了幾個焦急的白眼過來。國王本忙著大吃大喝，還要大聲說話，沒注意到安妮雅，但后來他注意到了。他急忙按住安妮雅的叉子，四周看了看，沒人注意她。他小聲說：“我的寶貝兒，這可不好，會讓人笑話的。”

安妮雅對父親從來都是實話實說：“可是我覺得他那樣很好看啊。”她的眼睛盯著尼古斯王子。國王看見那白凈得過分的小子正小心翼翼地吃著東西，輕蔑地說：“一代不如一代！”他當然看見了王子每吃一口侍衛都要噴一點什么東西，大概是潔凈國王說的防病噴劑。要在以前他會把這視作垃圾國的恥辱，非引發戰爭不可，不過看在好朋友的份上，他忍了。看到好朋友的后代不如自己的后代，偉大的垃圾國王暗暗得意，當然也不想去指出他的毛病了，最好讓他越來越糟才好。

他愉快地隨便吐了口唾沫，唾沫還沒落地就被臭蟲們瓜分了，他的垃圾總是這么受歡迎。他渾身舒暢，憐憫地對潔凈國王說：“我最親愛的兄弟，作為智慧與勇敢并重的兄長，我要告訴你，賢侄盡管要在特殊保護下進入垃圾王國、享用我們至高無上的美味，但還是值得驕傲，畢竟他是唯一一個到場的小貴賓！”說著他威嚴地掃了一眼四周，覺得又有點生氣了。

潔凈國王恭敬地說：“謝謝兄長抬愛。我很憂慮，這個世界和我們當年已經不一樣了，我們的后代似乎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我很擔心他們將來是否能像我們現在一樣治理國家，友好往來……”

尖叫女王大叫著說：“是的，不是我們不尊重垃圾王國，實在是我們的后代已經出現了問題！”她扳著指頭，一個一個列舉每一個國家的繼承人發生的問題，悲觀地說：“如果在生存和同垃圾國友好交往之間只能選一個，我真不知道我們的下一代應該怎么選。”垃圾國王氣呼呼地說：“同垃圾國交惡就是放棄生存，這有得選嗎？”

氣氛變得很緊張，安妮雅不喜歡。離她管理國家還遠著呢，她不關心，她只關心吃和玩。于是她悄悄示意奶媽，作為宴會司儀的露西立即會意，宣布盛宴結束。接下來是更加盛大的歌舞盛會，那是她最盼望的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