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費時代

李惟七

一群學生簇擁在三個世紀前的古董書面前，當導游念出封面上的話：“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是免費的，陽光、空氣和母愛。”少年們臉上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要知道，空氣在現代是大項消費，而陽光更是奢侈品。

自從石油枯竭之后，太陽能成為拯救地球能源危機的最后一根稻草，由各國政府統一調度，一丁點兒也不能浪費。從那以后，搬到地下居住的地球人已經有整整兩個世紀沒有見過真正的陽光，城市造光服務器打開就是白天，關閉就是晚上。.

參觀完博物館，少年簡明在自己的內心埋下了陽光的種子。

簡明回到位于貧民區的家，媽媽形容憔悴地躺在床上，低聲地咳嗽著。簡明快步走到床前：“媽，你感覺怎么樣？”

“還是老樣子?！焙唻寢尯軣o奈。

現代醫療發達，但對空氣質量引起的肺病仍然束手無策，簡媽媽就因為長期從事高污染工作，染上了肺病。簡明按了一下墻上的一個按鈕，屏幕上顯示，他們的空氣只夠用一百七十個小時了。政府的救濟空氣和水本周就會支取完。

簡明出了一會兒神，突然問：“媽，你見過陽光嗎？”

“沒有?！焙唻寢寭u頭。

“等我長大了，一定給你買陽光罐頭，讓你見見陽光?！?/p>

簡媽媽笑了一下，笑容蒼老：“你爺爺奶奶一輩子都沒見過什么陽光，還不是好好地活下來了，都是有錢人沒事弄出來的享受，和咱們沒關系?！?/p>

“博物館的古董書上說，古代陽光是免費的！” 簡明的眼神很亮。媽媽望著簡明眼中的期盼，苦笑了一下。

這時，通信服務音提示：“您有電話。”簡明走進自己的房間，同班同學周宇祿的臉出現在了顯示屏上。

周宇祿的爸爸開了一家陽光工廠，在電話里，周宇祿告訴簡明：“陽光罐頭的生產商越來越多了，我爸的公司這個月銷量下滑得厲害，他想搞個創意大賽，冠軍能獲得七萬地球幣！”

簡明心里一動，趕緊讓周宇祿把詳細資料傳給他。

大賽要求設計一張能打動顧客的宣傳單。經過深思熟慮，簡明決定將想象中的日出畫出來。

在空氣顯示還剩六十四個小時的時候，簡明終于畫完了——他眼里布滿血絲，但滿含希望。

簡明將圖片發給周宇祿，周宇祿贊嘆不已。不料，周爸爸卻告知，這次大獎已內定給了采光部部長的兒子，他希望簡明將創意出售。

這天晚上，簡明輾轉反側?？諝庵粔蛴脙商炝耍€可以申請享受政府補貼給未成年人的空氣，可媽媽，就只能等著——

不，絕不！

簡明的創意換來了一年的空氣和一個陽光罐頭。放學后，他迫不及待地回家和媽媽分享。經過一個小巷子時，冷不防一條粗壯的胳膊擋在了他面前。

“小子！大爺最近手頭緊，給點空氣錢?！币粋€小流氓朝簡明伸出手來，流里流氣地說。

“我……沒有?！焙喢饔行┚o張，下意識地護住了書包。

這個動作落在了小流氓眼里，他招呼同伴：“快，把他的書包搶過來！”

簡明死死地護住書包，拳頭雨點一般打在他身上。一個小流氓用力扯下他手中的書包，幾個同伙大笑著把書包打開，為首的小流氓眼睛突然亮了：“陽光罐頭？”

幾個人都湊了過去，為首的小流氓把罐頭拿在手里：“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奢侈的東西……你個窮小子，不會是偷來的吧？”

“還給我！”簡明突然發了瘋一樣沖上去，“這是我的東西！”

為首的小流氓不耐煩地一把將他推開，簡明被重重地甩出去撞在墻壁上，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看看時間，已經是夜里了，街道上的人造光非常微弱，他看了看身邊空空的書包——什么都沒有了。簡明將頭埋進書包里，痛哭起來。

拖著沉重的雙腿回到家里，竟然沒有熟悉的咳嗽聲。簡明喚了一聲“媽媽”，沒有人回答。他走進房間里，發現床上空空的……

電話里突然傳出甜美的提示音：“您有新的留言，請接聽，您有新的留言，請接聽……”

簡明按下屏幕，是媽媽的聲音：“簡明，上個月儀器診斷過了，我只能活一個月了，沒有告訴你……怕你難過。我除了肺以外的其他臟器、血液都是健康的，已經全部出售給醫院，為你換了二十年的清潔空氣；我的眼睛也是健康的，也出售給醫院，換了一個陽光罐頭，媽媽知道你想見陽光，日思夜想。這一次，你真的能見到了……”

簡明痛哭著向門外沖去，“媽——媽——”

半個月后，在時代陽光工廠的廣告創意大賽中，有兩幅作品打動了現場所有的評委：一幅是日出時磅礴的金色氣象，那完全來自于少年腦海中瑰麗的想象，是人類在稚真的年代才有的貼近自然的純真靈感。但是，評委們經過整整一天的討論，卻將最佳創意獎給了另一幅作品。

據說，很多評委都哭了。

在另一幅作品當中，一位盲眼的母親手握一個陽光罐頭，上面的字幕寫著：陽光如此美好，我愿將雙眼捐出——換取陽光，給我的孩子。

曾經，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是免費的，陽光、空氣和母愛。當時代開始向一切收費，包括陽光、空氣——只有母愛，永恒免費。

（推薦者：羅 杰）

（發稿編輯：呂 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