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國尋找格林童話

凌音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叫‘小紅帽……”有多少人的童年，是伴著《小紅帽》《白雪公主》的故事長大的。《格林童話》跨越古今中外，代代相傳，是因為這些經典故事能讓兒童瞬間成長，讓成人回到童年。于是，我們自駕德國600公里長的童話大道，追尋格林兄弟的足跡，走進神秘浪漫的童話世界。

哈腦與施泰腦

如果沒有格林兄弟，也許哈腦（Hanau）只是個從法蘭克福到萊比錫的古商道途中，曾以制作黃金工藝品出名的古老城鎮。1785年及翌年，雅科布就·格林與威廉·格林相繼出生在哈腦一個中產家庭里，并最終因對德國文學的卓越貢獻，為哈腦贏得了榮耀的光環。1896年，就在距離格林兄弟祖屋不遠的市中心集市廣場上，當地政府建起了格林兄弟紀念碑。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德國政府將格林兄弟出生、成長、求學，以及他們收集民間故事的背景地點，連成了一條格林童話大道。

位于哈腦的格林兄弟紀念碑，是德國童話之路的起點

我們從法蘭克福啟程駕駛30公里，按圖索驥找到了哈腦集市廣場。抬頭仰望6.45米高的格林兄弟紀念碑，弟弟威廉手捧圖書正襟危坐，哥哥雅科布站在他的身邊。兄弟倆攜手數十年，從民間百姓那里收集口頭傳說，以優美的語言，結合豐富的想象，為孩子們描述了一個個神奇而又浪漫的童話世界。《格林童話》堪稱世界文學寶庫中一顆璀璨奪目的明珠，并入選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

之后，我們來到距離哈腦半小時車程的施泰腦（Steinau）。沒想到這個小城，竟由內而外流淌著村上春樹筆下“小確幸”式的意境。基增格河水靜靜地流淌，文藝復興樣式的古城堡巍峨端莊，陽光從古樹的枝椏間傾灑，街道上彌漫著醉人的花香。時光仿佛穿越到1791年的那個春天，格林兄弟全家從哈腦搬遷至此，兄弟倆在施泰腦度過了愉快的幼年時光。

精致美麗的阿爾斯菲爾德，被譽為“紅帽的故鄉”

200多年過去了，這座悠閑寧靜的小城依然保留著格林兄弟居住時的風貌。“格林兄弟大街”是條位于古城中心的羊腸小道，起點的左側是格林兄弟紀念館與游客中心，右側是噴泉廣場。一座座半木結構尖屋頂小洋房鱗次櫛比地排列，有些外墻上精心描畫著童話人物，時刻提醒你這座童話之城的曼妙。因父親在施泰腦法院工作收入頗豐，格林兄弟家的房子以堅固的石頭建造，正門階梯兩邊各種有一棵椴樹，對稱排列很是和諧。房子的窗戶面朝大街，那是漂亮的拱形窗。

阿爾斯菲爾德與《小紅帽》

駛離施泰腦的公路漸行漸窄，我們穿行在古村落間。樹林陰翳，芳草如茵，就像格林兄弟童年時與父母來到施泰腦郊區，共度周末好時光。他們喜歡聽啄木鳥在樹干上捉蟲的“篤、篤……”聲與百靈鳥的林間歌唱，這些童年記憶里的聲音，后來出現在《格林童話》的篇章里。

我們來到被譽為“歐洲文化遺產保護城市”的阿爾斯菲爾德（Alsfeld），正趕上周末大集。以1512年建造的市政廳大樓廣場為中心，鮮花集市、婚禮堂、玩具博物館、葡萄酒博物館、里特海瑟大街等地，到處聚集了高漲的人氣。一位老奶奶操作著手動紡車，現場演繹從羊毛到毛線的神奇轉換;一位老爺爺制作的彩色氣球，吸引著眾多孩子們的目光;絡繹不絕的本地人與游客，穿梭在風味各異的餐車間;就連狗狗也跑來湊熱鬧，不停地搖晃著尾巴，仿佛在暗自得意。整個城鎮就像是用超級樂高拼搭的大玩具，而一撥撥游客們的加入更像是一顆顆行走的螺栓螺釘。

這時，我看到一位頭戴小紅帽，手提小竹籃的美少女走來，這造型活脫脫是《小紅帽》里的小姑娘再現。童話里小姑娘頭戴的紅色天鵝絨帽子，是她奶奶親手縫制的，因為就在距離阿爾斯菲爾德不遠的修瓦姆城，曾以制帽業聞名。當地未婚女子的傳統服飾，即是頭頂小紅帽。格林兄弟以此為背景創作了《小紅帽》，精致美麗的阿爾斯菲爾德被譽為“小紅帽的故鄉”。

距離市政廳大樓不遠的“童話屋”是童話迷的必訪之處，吱吱作響的狹窄木樓梯把我帶入了奇妙夢幻的童話世界。茂密的森林、精巧的木屋、英俊的王子與美麗的公主、英勇正直的獵人、勤勞勇敢的農民……一個個鮮活的形象仿佛從《格林童話》里走出，一個個引人入勝的故事打開了我童年的夢境。人們說，格林童話是德國的，更是世界的。而我說，只有讀過《格林童話》的童年，才是完整的。《格林童話》滋養了全世界孩子們的心靈，為孩子們插上幻想的翅膀，陪伴他們一路成長。

從馬爾堡至卡塞爾

不得不說的是，馬爾堡大學城（Marburg）在諸多德國旅行攻略里，被不公平地忽略了。抵達馬爾堡，我們像往常一樣把車停在停車樓，并乘電梯前往出口，沒想到與出口接駁的竟是一座晶瑩剔透的玻璃廊橋！落地窗外是起伏的山巒與蔥郁的樹林，令我仿佛置身于童話故事里的水晶宮，也把這座山城小鎮的顏值瞬間提升。走出廊橋，直抵老城中心的市政廳廣場。廣場小巧玲瓏，方方正正，四周環繞著精致的半木制洋房。一條條呈輻射狀的小路向四面八方延伸，指引著游客們的步伐前往廣場西邊的Barfusser大街，或是東邊的市集小巷，因為那些地方遍布裝飾豪華的咖啡館和氣氛活躍的學生啤酒館。

沃爾夫哈根老市集廣場上的《狼和七只小山羊》雕塑

我們沿著窄巷交錯的小徑緩緩向上攀登，雖為山道坡路，漫步其間竟也分外愜意。一群莘莘學子騎著單車從我們身邊疾馳而下，也把我的思緒帶到了1802年。想象著那年的格林兄弟也是踩著這些光滑的石板路，沿著起伏的山坡，來到馬爾堡大學學習。起初他們繼承父親的遺志，在馬爾堡大學法學專業學習。之后與歷史學教授薩維尼與浪漫派詩人布倫塔諾等人結識，在前輩的影響與鼓勵下，兄弟倆開啟了收集童話故事的征程……一陣悠揚的鐘聲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止步回望，玲瓏山城盡收眼底。

我們從馬爾堡再次啟程，途經沃爾夫哈根（Wolfhagen）稍作停留，因為我要去老市集廣場的童話噴泉旁，尋找那只著名的大灰狼。果不其然，在第七只幸運的小山羊身旁，直立著同真狼般大小的野狼銅像，鼓鼓的肚子里就像童話故事里講述的那樣，裝滿了沉甸甸的大石頭。不過這大灰狼的造型非但不可惡，反倒有些賣萌呢。

格林兄弟從馬爾堡大學畢業后定居卡塞爾（Kassel）。如今從馬爾堡到卡塞爾距離130公里，自駕車不過兩小時，但卻跨越了格林兄弟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光。如同《詩經》采擷自民間的一篇篇精彩史詩，《格林童話》亦是格林兄弟采集自民間的鄉野傳奇。兄弟倆不知疲倦地奔走于村莊與城鎮間，不厭其煩地向田間地頭的農夫與照看小孩子的老嫗討教，把那些遺落在民間口口相傳的故事或片斷，一字字地記錄下來。他們就像沙里淘金的礦工，歷經無數希望與絕望交織的日夜，終于瀝煉出金子般的文學遺產。格林兄弟將收集來的200多個民間故事，加工整理編撰，于1812年在卡塞爾出版了《兒童與家庭童話集》，卡塞爾也因此享譽“格林童話世界之都”。

參觀卡塞爾的“格林童話展覽館”，一解我曾經的困惑。原來，格林兄弟居住的卡塞爾，曾是名盛一時的黑森王國（HESSEN）的首都。那時的德國是諸侯四起、小國林立的貴族封建時期。于是成就了城邦與城堡的傳奇，信手拈來，處處都是王子與公主的精彩故事。

卡塞爾還有一家新落成的“格林世界博物館”。其以新奇特的展品展示，輔以高科技，令我好似經歷了一場德國文學史的頭腦風暴，原來我對格林兄弟的了解僅是冰山一角！格林兄弟的卓越貢獻不止是童話，雖然他們的童話是譯文數量僅次于《圣經》的文學作品。他們編撰了《德語語法》和《德國語言史》，是德國語言學的奠基人，開創了研究日爾曼語言學的先河。我為自己對格林兄弟所知甚少而汗顏，并對格林兄弟致以深深的敬意。

哥廷根與牧鵝姑娘

很顯然，日夜佇立在哥廷根（Goeeingen）集市廣場中央噴泉水池旁的“牧鵝姑娘”，已經從童話故事里那個含冤昭雪的公主，變身為大學生心中永恒的偶像。雖然不知道坊間傳說起源于哪里，但卻令大學生們深信不疑——若想要順利通過答辯，一定要爬上噴水臺，親吻牧鵝姑娘銅像的臉頰。就這樣，牧鵝姑娘莉塞爾接受了眾多世界之吻。

以市政廳大樓前集市廣場為中心，半徑400米的圓形區域，是小城哥廷根的核心地段，被稱為步行者的天堂。我們抵達時恰逢周末，這里更是聚集了十足的人氣。幾位仿佛從童話故事里走出來的老奶奶身著白衫紅裙，紅色的圍巾與蛋糕上極具誘惑力的紅色草莓遙相呼應;我在一家小店里買了份熏烤比目魚，未承想魚肉鮮嫩無比，特殊的煙薰燒烤味道沁人心脾;流浪藝人以出乎不意的雜耍吸引著孩子們聚攏在其周圍;而學生酒館、CD 店以及沿街擺設的舊書攤，彰顯出這座大學城的獨特風情。哥廷根大學建于1734年，擁有40位諾貝爾獎得主，其與馬爾堡、海德堡、蒂賓根并列為德國四大學生城。格林兄弟1829年至1837年在此執教，并著有《德意志神話學》。

哥廷根的另類魅力還體現在那些建于15、16世紀的美麗木屋，Junkernschanke餐廳是杰出代表。雖然幾易其主翻修并遭遇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空襲，餐廳木梁上的古老雕刻卻神奇地保留至今。于是，慕名來此就餐的我們，一邊享用餐廳推崇的“培根至尊”美食，一邊目不轉睛地仰望頭頂上那些精美的彩色木雕。我看到了木雕上舊約和新約的圣經場景，各種裝飾品，還有Giselher及妻子的肖像。Giselher是16世紀中期哥廷根市的市長，他買下了這座古屋用于居住，那些雕梁畫棟就是那些年完成的。

格林兄弟曾在馬爾堡大學城就讀

哈默爾恩與不萊梅

在哈默爾恩（Hamelin）博物館的小劇場里，我們觀看無人表演，僅以機械傳動裝置和聲音光效還原的一個細思極恐的傳說。故事發生在13世紀，一位身穿花衣的笛子手，在備受鼠患困擾的哈默爾恩小鎮，吹奏了一首神奇的樂曲，于是老鼠們都乖乖地跑到威悉河自溺而亡。但小鎮居民卻失信于對魔笛手的承諾。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神秘的笛聲再次吹響，全鎮所有的孩子都離開家門，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聽見父母們絕望地呼喊“安娜，你在哪兒？”“漢斯，臭小子，快到我面前來！”

帶著些許郁悶離開博物館，我們前往市集中心廣場。沒想到漫步充滿中世紀風情的主街，依然遭受“鼠患”困擾！只不過隨處可見的老鼠，已化身為憨態可掬的雕塑，五顏六色的卡通，甚至下水道的銅制井蓋上，也有它們可愛的身影。《花衣魔笛手》的故事在此取材，是因為毗鄰威悉河的哈默爾恩，曾經有著數量眾多的面粉磨坊。

走進位于古城東街的“捕鼠人之家”餐廳，目光所及皆是魔笛手與老鼠形象。餐廳這座老房子始建于1602年，自1900年起以“捕鼠人之家”命名，因為當地人在古舊的房梁上發現了如下銘文：“公元1284年6月26日，130名出生在哈默爾恩的孩子們，被一個穿著五顏六色衣服的吹笛人帶出城外，永遠消失了。”流傳下來的故事無比傷感，但店家推薦的主打菜“老鼠尾巴料理”已遠近聞名40余年。雖說食材只是豬肉塊，但烹飪成老鼠尾巴的樣子以及以老鼠命名讓我感覺怪怪的。我沒敢嘗試，只點了保守的德式西餐果腹，沒想到味道真心不錯。其實來這家店就餐，餐飲是否絕佳美味已在其次，我更關注的是其蘊含的文化底蘊。我們這一路沿童話大道自駕，明顯感受到《格林童話》帶動了一系列童話產業鏈與旅游業的發展，這也是格林兄弟始料未及的，就像如今的老鼠已成為哈默爾恩的最佳代言。

結賬時，店員神秘地叮囑我們說，餐廳后面的陰暗街巷“Bungelosen Str”，被稱為“禁樂街道”，因為那里就是傳說中魔笛手將孩子們拐走的地方。即便你是一位真正的笛子演奏家，酒足飯飽之后也不要在此獻藝，因為會挨揍！

童話之路的終點不萊梅（Bremen），城市地標是以一只雞、一只貓、一只狗、一頭驢，以疊羅漢式的姿態排列的銅像，來源于童話故事《不來梅城市樂手》。我在與這支動物樂隊合影時，幾個老外興奮地沖我邊比劃邊喊“摸驢蹄子，摸驢蹄子，它會給你帶來好運！” 我低頭一看，發現驢子的兩只前蹄果然锃光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