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過生日的爺爺

湖南/夏麗華

愛過生日的爺爺

湖南/夏麗華

正月初九，看到老家門口的爺爺種下的與我同齡的那棵老樟樹，莫名就想起了爺爺。

一晃，爺爺離開我們整整12年了。印象中，爺爺喜歡熱鬧，特別喜歡過生日，特別喜歡喝酒，能把酒當茶喝。

記得每次過年回老家，爺爺必定會在門前老樟樹下等我，并對我說：“麗伢幾，正月初九爺爺過生日，你搞不贏就不必回來哦！不過回來的話，都有好伙食！”爺爺這分明是怕我忘了他的生日呀！所以，我不管如何忙，都會想方設法在正月初九這天趕回去給爺爺拜壽。每到這天，爺爺的幾十位兒孫幾乎每次都會齊刷刷地出現在老家。聊開來，才知道兒孫們都像我一樣，都聽到了爺爺同樣的囑咐。

每到生日，他老人家都會早早起床，來到地坪里的老樟樹下，抬頭看天色。如果是晴天，他便會開心不已：“這日光好，兆頭好，還可以活下去。”如果是陰雨天，他便會稍稍沮喪：“這日光不好，怕活不過今年了……”每每這時，在一旁的我就乖巧地對爺爺說：“放心！不管什么天，我的爺爺都會長命百歲的。”爺爺便很高興很滿足地與奶奶一道，精心準備整個家族的五六桌飯菜去了。

這樣的生日持續了很多年，爺爺也開心了很多年，不過，爺爺終究還是走了。

記得爺爺走的時候，我肚子里正懷著兩個月的兒子，所以我沒有過多地去跪拜爺爺，也沒有陪爺爺上山。我在他的棺材中放了一瓶他摯愛的白酒……

還記得爺爺拉著我的手，在家門前那棵與我同齡的老樟樹下，對我說：“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也對我說過：“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還記得兒時的冬天，一大家子人圍坐在四四方方的火爐邊，說著、笑著，中間豎著一根長長的、熏得黑乎乎的“梭龍鉤”，掛著的“吊鍋子”冒著熱氣，爺爺一只手拿起在火爐邊燒好的米酒壺，一只手拿著長長的火鉗在滿是爐灰的爐龕里一筆一劃地寫著我的名字。還記得農閑時，爺爺會坐在田壟邊吸旱煙，腰間經常別著一個父親在部隊服役時用過的綠色的軍用水壺，水壺里裝的是瞞著奶奶打的米酒，隨時抿一口過過酒癮。還記得爺爺一邊在菜園挖土，一邊給我和弟弟講些久遠的故事與傳說。還記得高考那年，爺爺翻過家鄉那座山送我，爺爺坐在山頂，看著我下山，不停地向我揮手。

從容的歷史不會留下有關爺爺的任何記載，他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平凡地來到世上，又平凡地在世上消失。但我相信勤勞而質樸的爺爺不會停下腳步，他將在另一片土地上繼續勞作。

爺爺葬得太高，每年，我只有在清明才會爬上高山，去看看他老人家。

爺爺走了這么多年，每到正月初九他生日這天，我都會給奶奶打電話，提起爺爺的生日，提起爺爺生日之前對我們的囑咐。奶奶也每次都會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笑爺爺曾經說過的話，也會在電話那頭大肆表揚我這位記得爺爺的好孫女兒。可是，奶奶卻在年前也走了，不知她老人家是否已與闊別多年的爺爺相聚？

又是一個正月初九，可是再沒有奶奶接我的電話，聽我絮叨爺爺了……

提筆至此，我家小子湊過來看到了這些文字，偷偷地抺眼淚。

我對他說：“不至于吧，我的爺爺你連面都沒見過呢。”小子說，看到最后一句話，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下來了。小子看到老家門口那棵與他老媽同齡的老樟樹，問道：“我出生時老媽咋不也為我種棵樹呢？要不然我也有棵快12年的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