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

拔萃/鐘道生圖

浙江◎任澤健

鄉村

拔萃/鐘道生圖

浙江◎任澤健

夜的眼

一切從黑暗中重新開始，比天空更低的塘河緩緩流淌。身邊的這條塘河，歷經千年的風云。此刻，它顯得沉穩，隱藏了白日的喧鬧，也似收拾了歲月的浮躁。

水上，燈光映襯著不明飛行物，留下忙碌的身影，不安的、匆匆的，沉迷在夜色里。

誰在夜色里歌唱，他又在歌唱什么呢？順著他的目光，看不見月光。聽著風中飄來的歌聲，諸鳥也陷入沉默。被歌唱的蘋果像太陽，被吟頌的黃橙像月亮。

垂釣者，坐定在一塊石上，視線凝聚在釣竿上那束光里。

一個中年人低頭沉思，他望著遠方，望了很久，終于感受到黑夜里的光亮。光明的獲得不是在仰天長嘯時，而是在深深低頭的瞬間。

路燈慵懶地照耀著，光亮處，有飛舞著的小蟲。它們是求生？還是表演？

夜的眼，她具有不曾被污染的純粹的黑。夜的眼，她包容了一切，而又顯得個性十足。

一個個窗口。一閃而過的車影。

月夜歸

月是故鄉明。

其實鳴山的月亮和全天下的月亮并沒有不同。此刻我正站在塘河埠頭看月亮。

在水流邊，深深淺淺的腳步，踏碎了月光、燈光，驚動了蟲鳴。低著頭，會無端地悲傷起來。

悲傷對一個人是有意義的，自省或回歸。這像黑暗的意義一樣。

你從很遠的地方來，棲居于一個小的空間，并安于這里的呼吸、山林野花的氣息。有個聲音在驅趕著你上路。或許是有月光的夜晚，乘著月色，揣著一份未知。一個卑微的生命內心需要強大，支撐著的還是這月亮，光而不耀的月亮。

只要你心中有，就無所畏懼了。

披著一身月色，踩著自己的影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前面永遠是未知的風景。

白如霜

霜，在第一縷陽光里逃匿，無影無蹤。

薄霧罩在水面上，淡淡的。我在塘河邊散步，迎面走來的是一朵朵鮮花，比如三角梅、茶花。在這沉靜的早晨，這些花開得有點突兀。

水邊蘆葦，青黃參半。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那跨越千年的風霜并不在此刻此地駐足。

沿著記憶，尋找去年開放著的兩棵梅花，竟沒了蹤跡。

細小的豌豆花卻開得很艷麗。這卑微的生命，總在冬季開花、結果。我蹲下來，仔細觀察，嬌小的葉片上，還有淡淡的霜色。

外省，一個偏遠的小村小鎮，有著極其豐富的歷史記憶根脈。那些根脈，猶如細絲般纏繞著，掙不脫，解不開，又一點點影響著當下的生活。這也是一種大恩賜嗎？誠如來自上天的霜，不動聲色地來去。

白如霜，白——如——霜。

陽光味

在塘河邊曬太陽，是一種享受。躺在枯黃的草地上，任性地瞇上眼，管它東南西北風。

“太陽，你這個圓圓的魔術師，如此慷慨地普照著大地，你在人們眼前創造出了這么多的奇跡”。

旁邊有喧嘩聲，也有風聲、鳥鳴聲。只有水的聲音很安靜，自己的內心也很安靜。

回到村莊，回到過去的陽光下。從屋檐上撒下的一縷縷陽光，照在一位老人的臉上，她認真地剪紙，一副小猴子的圖案，活靈活現。我在一旁看了一會，她竟大度地簽名送給我。生肖，把人和動物拉近了。似乎在告誡我們，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不少人家門口掛曬著醬油肉，一串串在陽光下陳列著，吸足了陽光，成為一種風景。

生活有時就像一幅幅作品。面對如此逼真的寫實作品，你只能歸為抽象。

生活有時也是個人隱私的事。行動，而不是表達。這樣想著的時候，我的全身也沾滿了陽光味，新鮮的陽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