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書（外五首）

重慶/李 益[土家族]

小些時候，為了打發無趣光陰

時常溜下河灘釣魚、撈蝦

在河沙壩挑些扁平的石頭

順著河面打水漂

看誰漂出的水痕夠遠

看誰漂出的水花好看

誰就是小江湖的一時英雄

如今，我在一次次逆流回鄉途中

看風在水面吹起的皺紋里

是否會有我曾漂過的石頭

風繼續吹著，多少往事

就如我手中曾漂出的石頭

嚯嚯翻起些浪花后

在泥沙里對前程和后路

都保持了沉默

【紙上光陰

一個人有多少的美好

像春天玻璃上滑落的雨水

拍打河岸的石頭，留下

顏色一層深過一層的青苔

像風吹過舊痕

草木掩蓋了草木的陰影

像雪留下的空曠

不需要哀歌，也不需要悲號

我已在精致的白紙上

向它們一一問好

【命

能說出口的都叫話

無從言說的才是理

能哭泣掉淚的都是委屈

無處訴說的才是傷痛

水之所以叫水

誰也無法保證它一世清明

石頭之所以叫石頭

誰都能用它塑造內心的方圓

能任人宰殺的叫刀俎魚肉

無從左右的，那才是命啊

【喊 水

多少個日子里，我在暮色中假寐

想念，那一匹伴我生長在鄉間的駿馬

它還小些的時候

就認山石作了父母，與草木互稱兄弟

走它祖輩劈出的舊路

它從花魚洞一口氣跑下來

到我們村口逗留的時候

厚著臉皮學我們，叫

那棵開得白嫩嫩的刺槐花“姐姐”

慢慢地，天邊就紅起了臉

想著，想著。看暮色還沒有消退

我就想扔下手頭沒做完的瑣事

找個不算高的山頭，跑上去

假裝山腳有河水流過炊煙裊裊的村莊

喊---烏江，烏江……

【風聲短記

十一月，風聲越吹越緊

樓下花壇里的草木褪盡本色

它們體表流動過的水

去了沒有歸宿的遠方

休息長凳上那些三五成群坐著的

曾讓人按捺不住的嬌艷青春

早已沒人惦記

我想好了，等這陣風聲軟和下來

春天我要在屋里

擺滿精心修剪好的花草

來招引自己喜歡的鳳蝶

【我有過一匹野馬

在一座脊梁骨高高隆起的

山腳，一條沉默已久的河邊

從四月的花事里

我捕獲過一匹野馬

我一度想著馴服它

在早起夜落的太陽下，騎上它

癡心做一個亙古天地的放牧人

放牧一群羊，白的

能融進白云

這馬的野性，是我經受不住的考驗

它只能生于傳說，死于傳說

一身的野性力量

是大地賜予它的忠心

所以它連同白云一起死去

它死去的血，澆滅了我身體里

褻瀆的玩樂之心

我踏上了奔馳遠去的火車

眼神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