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烈
理發印象
□阿烈
理發,男人女人都必做的一門功課。小孩兒害怕理發,哭喊著“嚇死寶寶了”,媽媽也要哄著完成他人生的第一次理發。每一位要告別這個世界的逝者,至親都要給他最后一次理發,去向另一片世界。
《孝經》曰:“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漢人成年之后不可剃發,男女都把頭發綰成發髻盤在頭頂。滿族男人的發型是把前顱頭發剃光,后腦頭發編成一條長辮垂下。這在漢人看來有些怪異。清軍入關后,為鞏固滿洲人的統治,壓制漢人反抗意識和民族自尊,在頭發上大做文章。順治二年(1645年)頒布“剃發令”,簡而言之:“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此后200余年,漢族人民被迫屈從,按滿族的發型剃頭,男人們皆留起了大辮子。
后來,大辮子隨著清政府倒臺成為歷史。人們不再像從前那樣堅持“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觀念,有的索性除去全部頭發,剃光頭。曾有一段時間。在農村剃光頭成了剃頭的同義詞。
記得上世紀五十年代,在中國的城市男人時興理分頭。后來,農村人也不剃光頭理分頭。再后來,農村婦女也流行了燙卷發。現在的理發更隨意,什么發型都有。如一些時髦的演員、商人流行剃光頭,要刮得發亮才好。說文人不修邊幅,那也是過去的形象。如今喜歡留披肩長發的藝術家很多,特講究定時美發,保持自己的“長發秀”。
理發于一個人,不是一件大事。但它伴隨人生,誰也不可小覷了。
普通人理發,都是在大眾理發店打理。街面上的理發店有高檔的、中檔的、普通的,林林總總,你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去做選擇。一些有地位的人和影視明星等,大都是去高檔美發屋理發,或有專業理發師,定期服務。
當然也有例外。過去,有的家庭孩子多,父母親力親為,為孩子們修剪頭發,既圖與孩子親密接觸,更圖省些零錢貼補家用。近幾年,街頭巷尾的個體理發師,在道邊放上一把椅子,專門給一些零散顧客理發。
我的理發記憶,最早是在老家大院我八爺手上的剃頭刀上。那刀不大、雪亮,平時不用,折疊在棗木把里。八爺的剃頭刀在我的頭上剃下去,發出嚓嚓的聲音,一股說不清是麻、是澀、是痛的感覺,讓我的脊背發涼。爹在一旁笑瞇瞇地看我,看到我臉上流下的兩行清淚,他搖一搖頭。
八爺是位好莊稼人,手巧。農家活,沒有他不會的。沒事的時候,他就編土籃、刨豬食槽子、做鐮刀把斧頭把镢頭把鋤頭桿子扁擔等等。誰有需求來找,他就找出來給安裝好,也不收錢。八爺剃頭也從不收錢,大院里所有小男孩、大男人的頭發長了,都是他給剃頭。一水的光頭。
我上小學三年級那年秋天,媽給我一元錢說,你八爺說讀書人別再剃光頭了,去供銷社的理發店理發吧。
供銷社理發店的墻上高懸著一排英俊青年黑白照片,他們的頭發有平頭、背頭、分頭等,油光锃亮的。我不知這排照片做什么用,偷著問同去的學哥。學哥小聲說,供你選發式的。臨到我,坐上那皮座、會轉、能搖上搖下的理發椅子,一塊長長的白圍裙遮在身上。理發師傅姓許,高個子的小伙,一對小眼睛向上吊著,頭發梳理得極整齊,有些波浪彎。他跟父親學的手藝。給我理的是由左向右不等式分頭。理完之后,還用拳頭在頭上敲得啪啪響,我覺得渾身很舒服。第一次光頭改留分頭,心里面有點小得意。店里還有一位年紀稍大的卜師傅理完一個發,就卷一支紙煙抽。一起去的學哥說,他們都是掙工資的人。初中讀書三年,我也是在這個店理發。
有一年回老家,特意去看這個理發店,已經變成了新式美發屋了。小許師傅成了老許師傅,還在店里打下手。卜師傅早回家養老了。說起當年在這理發的往事,他那雙吊起的眼睛,笑得更小了。他拉著我的手告訴店里的青年師傅和顧客:他現在干的事挺大,小時候就在咱這個店理發。老許師傅那個年紀的人認為,在市里機關工作的,都是干大事的。
一座城市里,有多少人從事理發服務,不知是否有人做過統計。細分理發、燙頭、造型、化妝、洗頭等等崗位,在這個行業就業的,想必也不是個小數目。
理發行業的師傅,大多數受過中等教育。在做過各種行當后,選擇學理發就業。相比較,畢竟拜師學理發門檻不高、本錢也小。
喜歡隨意去各種檔次的理發店,認識一些理發師朋友,還可以體驗生活。
我認識一位阿甲師傅,70后那代人,讀書學的是儀表專業。畢業之后正趕上企業改革轉制,許多家托人求情為孩子找工作。阿甲不愿意為難父母,自己漂到北京打工去,學的就是理發。別看阿甲中等身材,虎背熊腰,有點行伍軍人氣質。可拿起剪子、推子,就像一個藝術家,他下手輕,洗發、剪發、推發、剃邊緣發際細致、精準,好像畫畫,不費多余的筆墨,就讓顧客的秀發煥然一新,換了一副精氣神。
我第一次經他理發,心里暗自稱奇。理發期間,有一女賓來染發,阿甲禮貌地打招呼,端量著女賓。然后,向我歉意一笑,示意略等。他站在化妝品擱架前,眼光掃著一排排染發劑,果斷下手選出三種,將不同的染發劑分別擠在一個玻璃碗內。他招呼助手過來,囑咐:攪拌均勻之后,就可以焗了。
接著阿甲又為我理發,輕聲說,北京活多、掙錢容易,但北京太大、太亂。還是喜歡老家丹東,城市不大,安靜、有人情味。
我問他對理發這行的看法。
阿甲說,干這行就喜歡上了。俗話說,家有萬貫,不如有個店面。憑勞動賺錢,供孩子讀書、養家糊口。累也累不到哪兒去。
阿甲的擔當精神讓我贊嘆。像阿甲這樣的師傅,每一個城市都有一批,他們大都是由大城市打工學成歸來,店面裝修雅致舒適,服務規范,對顧客尊重。顧客覺得舒坦,喜歡光顧。收入也不菲,比較穩定。
一位詩人曾寫道:無論生活多么艱難,請相信,總會有那么一個窗口,可以看見希望。
與阿甲他們比,我結識的另一些理發師,屬于簡約、實用派。他們靠理發謀生,不遠行學藝。或在家、或租一間門市房,簡單粉刷、裝飾,地上放一把理發椅子,墻上鑲一面鏡子,理發案上擺著一套齊全的理發工具,就可以營業了。這樣的門點式理發店,雖說店面簡易,但干凈、素雅,服務周到。有比較固定的顧客,收入也算可觀。有一段時間,我在一個理發店理發,與女店主也熟悉了。后來,這位女店主回老家結婚,她的表妹(也是她徒弟)接手此店。有一次表妹病了,女店主重新回來頂了一個月班。老顧客得知都來看她,理發不算,還請她吃飯。
在街面的理發店里,我曾遇見過邊理發邊做飯的理發師,也遇見過邊帶孩子邊理發的理發師,不能說這樣的師傅不敬業,但他們確實是在犯“小貓釣魚”之錯。自然,再來光顧的顧客也少。
再過一段時間你來,這兒就換了店主,或者改作其他的商業門點,“城頭變幻大王旗”。
理發,是很私人的事。許多人喜歡把理發作為閑暇時光的一種享受。想想吧,如果去一個環境高雅的理發店,理發師能對你的心理拿捏到位,不僅理發技藝超群,還讓你享受到文明服務,身心愉悅。誰能不感嘆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閑”?
責任編輯 董曉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