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東成的詩

黃東成

八十加冕

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

歷史翻到了最后幾頁，

華彩樂曲的尾聲，

持久棋局的終結。

路還很長很長，

生有涯，知無涯，

我在有涯中尋求

生命的時代值。

生理衰老心理不老，

不可調和的一對矛盾體，

健步如飛變得蹣跚踽踽，

不得不承認今非昔比。

力挽狂瀾的豪情，

循規蹈矩的晚節，

留給后來者，

一個太陽般輝煌的句號，

一幕喜劇，抑或

一出悲劇。

蘊 藏

別鄙夷我顱頂的光禿，

即使原始的洪荒，

也不定都是貧瘠空漠。

這里早先也繁榮鼎盛，

籠煙堆云密層層，黑壓壓，

像峭拔的崖頂彤云密布。

并非由于一次天火，

也不是歲月的枯藤朽株，

密林，頻頻夭折于颶風摧迫。

已不聞一聲鳥囀，

只剩下幾綹疏藤，

覆蓋著一片蓋不住的光禿。

但，崖上的根，并未枯死，

茂茂密密，虬結著——

一個嚴峻歷史的思索。

呵，思索的化石累累，

在看不見的地層深處，

光禿下，蘊藏著無限豐富。

達觀暮年

顱頂荒涼，

鬢角銀白，

眼，

日甚一日地花，

牙，

月復一月地掉，

耳鳴，

響著一陣陣“忙”音，

記憶力，

一方日見褪色的破巾。

膚發快速衰老，

不老的，

唯有達觀

修身養性之功。

眼不見，不煩，

耳不聞，不躁，

心里有著一桿秤，

是非榮辱，

自有度量的標準。

名利誘引，不惑，

權位升降，知命，

褒揚的，咒罵的，譏嘲的，

付之一笑，耳順，

早已冷漠了欲念奢想，

不逾矩，淡泊了論爭。

世事沉浮，

人際紛爭，

再不會逐流卷進旋渦，

看穿了，

一切均是過眼煙云，

已能超然物外，

似背手踱步靜觀街頭櫥窗，

看霓虹燈光變幻中，

一代代商品更新。

日臻完美的世故，

并非與老齡并行，

年深日久，

老化了人生哲學，

純凈了的感情，

一方褪了色的破巾上，

還望畫出，

童話的圖形。

成 熟

老了，

長成一塊巖石。

風化，

雨蝕，

大半個世紀，

看夠了炎涼世態，

頂住了熱雨冷風，

成熟了，

再無任人捏扁拉長的

——可塑性。

眼里，

永遠褪去了

驚濤拍岸的激動。

剩下的時間無多，

只有緊迫感的負重，

有限的生命，

無限的奉獻，

一塊巖石，

好沉。

是早已知天命的

通靈寶玉，

并非頑石，

并非頑固不化的變形。

期盼能來個巧匠，

巖石有靈，

決不負雕琢之功，

愿擊碎墊基鋪路，

愿鑿成一座橋墩，

若蒙精雕細刻，

心甘情愿

作一塊警醒后世的

——碑銘。

老了，

冷峻中蘊著

成熟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