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薩滿對話（組詩）

林建勛

薩滿的眸光

最美是你，深陷的眸光

那么靜。是花開半夏

慢慢研磨出的靜

是露水珠，在柳葉上

輕輕顫動的靜。是世間萬物

了然于胸的靜

最深是你，凝神的骨架

那么靜。是150厘米

中空無琢的靜

是水滴石穿的靜。是

風吹草木，枯葉

回歸塵土的靜

那凝神的顧盼

有多深，就有多美

那醒世的潭水

有多清澈，就有多愛戀

苦 渡

沒有什么可掏了。剪刀

馬尾線，毛皮的邊腳料

森林的詞典里，一棵

微小的草

都帶著神諭

按下開關，篝火映紅

祭熊的舞步

世襲的呼瑪河

醒來是水

醉了還是水

一匹翻山越嶺的馬

馱著子彈和悲憫

它肯定不是第一個

到達這里

山與山之間是山

人與人隔著道德和籌碼

昏暗的小酒館

頻頻舉杯，明月不來

蒼茫仍將繼續

今夜，我對燈起誓

不再做鬼。只做一個普通的

撐篙人。架一葉

輕巧的樺皮船

把今生渡到來日

沒有人

沒有人醒來

看看，高大的空枝上的

一堆小雪

形色悲戚的鳥兒一樣

它的脖子，一直在努力伸長

鳴叫。像普慈寺

從未被敲打過的鐘聲

寂靜而無所依

它從未展翅，卻無辜

散落。摔成白的

粉末

沒有人看看，這些

破碎的光陰

在哪個誦經者的雙掌間

渡成水

嘀嗒，嘀嗒……

直到祈愿被升起

穿透寺院尖頂上的

無盡蒼穹

魚 肋

從喉嚨里

取出魚的肋骨，動用了

醫生、手術刀和傷口

托盤里，它那么安靜

帶著我的血

整個上午，我都在

不停問自己

我是誰？我又是誰的肋骨

我卡住了誰的喉嚨

窗外的霧霾，那些

寒光閃閃的顆粒

多像天空

對我舉起的手術刀

而一會兒，我將帶著

誰的血，被丟到托盤里

那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