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彈幽靈”的前世今生

顏慧

近日，俄羅斯宣布新一代“幽靈列車”（即“巴爾古津”鐵路機動式洲際導彈系統）研制工作進展順利，測試工作已順利完成。俄羅斯戰略火箭兵司令謝爾蓋·卡拉卡耶夫稱，導彈列車有望在2020年部署到俄戰略導彈部隊，參加戰斗值勤。消息傳出，世界嘩然。眾所周知，俄羅斯的導彈列車已退役10年，為什么要重新研制令世界恐怖的“核彈幽靈”？俄羅斯的戰略考量是什么？

亡而未消的“手術刀”

20世紀60年代，鑒于當時美國的華盛頓級彈道導彈核潛艇已經服役，蘇聯決定用陸基機動發射來彌補二次核報復能力的差距。這種用于陸基機動發射的導彈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戰略武器——“青年”導彈列車裝載的RT-23導彈作戰系統，西方稱之為“手術刀”。位于烏克蘭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的南方設計局，承擔了設計“手術刀”的艱巨任務。主持設計的是一對院士兄弟，弗拉基米爾·烏特金和阿列克謝·烏特金。他們面臨的困難絕對是前無古人的：將總重量逾150噸的導彈連同發射裝置一道塞進一節普通的火車車廂中，且行駛時速還需達到120千米。但是，經過多方努力和堅持，他們成功研發出更為結實的車架、特殊的力學裝置（以便讓鄰近車廂分擔部分重量），導彈列車終于可以在普通鐵軌上自由行駛了，且不必擔心出現損壞。從外觀看，它與由冷藏、行李及旅客車廂組成的一般列車并無區別。如果供給充足，它能行駛28個晝夜之久。

1985～1987年，“青年”導彈列車在普列謝茨克發射場接受測試，共完成32次發射，并18次在境內鐵路上穿行。在試運行期間，列車經過了蘇聯國內的所有氣候帶，從永久凍土帶到沙漠，但從始至終西方并不知道它的存在。“青年”導彈列車的外觀與普通列車完全一樣，唯一能讓人發現蛛絲馬跡的大概是它同時需要三臺內燃機車牽引。不過，即便是資深的鐵路專家也未必能馬上覺察出異樣。

1989年，“手術刀”正式列裝，被分配至5個師，其中4個部署于科斯特羅馬州，還有一個駐扎在彼爾姆州。“手術刀”的正式列裝令當時西方情報部門的負責人深感頭疼。這種導彈可以直接從鐵路上完成機動發射。從表面上來看，攜帶導彈的列車與普通列車無異，但車內是已完全做好發射準備的洲際導彈、指揮所、技術及操作系統、通信系統、操作人員。一旦高層下令進入作戰狀態，正在運行的導彈列車會馬上停下且做好進攻準備。其中3節車廂的頂部艙門可以向兩邊平移打開，內置機關會令導彈發射箱隨即豎立，與地面垂直，只需一兩分鐘，共擁有30個分導核彈頭、單個爆炸威力相當于55萬噸TNT當量的3枚導彈便能迅速升空，向敵方飛去。

1991年7月，美國和蘇聯簽署了《削減和限制進攻性戰略武器條約》，又稱第一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條約規定，雙方把各自擁有的核彈頭削減至6000枚以下，運載工具減至1600件以下。1993年1月，美國和俄羅斯又簽署了第二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規定美俄擁有進攻性戰略武器上的核彈頭總數分別削減至3500枚（美國）和3000枚（俄羅斯）。隨后，俄羅斯將所有RT-23導彈都列在銷毀清單上。2005年，時任俄羅斯戰略火箭兵司令的索洛夫佐夫對外宣布，俄羅斯用于鐵路發射的“手術刀” 洲際彈道導彈已在當年8月12日全部、永久性地被拆除。但是，最近10年里，隨著俄羅斯與西方關系的惡化，人們對鐵路導彈作戰系統的興趣重新被點燃。2013年12月，媒體上出現了莫斯科以新技術為依托、復興鐵路導彈的報道。

更為重要的是，俄羅斯雖然宣布令其導彈和列車退役，但是各種鐵路保障設施等硬件并沒立即報廢，導彈的拆除也十分緩慢。 2006年9月，有媒體在俄羅斯普列謝茨克基地發現了尚未拆卸的鐵路機動導彈系統。俄羅斯在研制“白楊-M”洲際導彈時也規劃了包括鐵路機動在內的三種發射形式。俄羅斯工程科學院院士尤里扎伊采夫曾透露，當年鐵路機動導彈系統的地面基礎設施仍然保留著，俄羅斯擁有這一系統的半成品。

死灰復燃的“核彈幽靈”

有關俄羅斯導彈列車研發情況的報道很少，在世人面前它一直保持著神秘的面孔。但目前已知的是，新研發的“巴爾古津”導彈列車每列能攜帶6枚洲際彈道導彈，且很可能是RS-24“亞爾斯”三級助推固體燃料導彈。這種導彈由莫斯科熱力工程研究所研制，一枚“亞爾斯”導彈最多可攜帶3～6個威力接近30萬噸TNT當量的分導核彈頭。較之蘇聯時代的“青年”導彈列車的RT-23導彈，它的體積更小且重量僅為前者的一半，所以其安裝流程及鐵路運輸要容易許多。這也意味著一列列車最多可攜帶36個核彈頭，這些導彈最快可在2分鐘內全部發射升空。而且，新的導彈列車可在俄羅斯全境暢行無阻，每天能行駛上千千米，機動能力、隱蔽性和反應速度要強于以公路為載體的“白楊-M”洲際導彈發射車。

2016年11月，“巴爾古津”在普列謝茨克發射場完成首次洲際彈道導彈發射測試。一輛導彈列車即相當于一個導彈團。按計劃，俄戰略火箭兵將擁有5個團，即30套發射裝置。導彈列車的研發很可能從2018～2025年的國家武器計劃中獲得資金，并在2020～2021年參與戰斗值勤。

眾所周知，冷戰已結束多年，俄羅斯為何現在要重啟曾讓美國頗感畏懼的導彈列車研制計劃？這背后涉及到俄羅斯對美國保持戰略威懾力的考量。

首先，研制新型戰略導彈是俄羅斯維護國家安全和保持核大國地位的需要。俄羅斯總統普京曾表示，核武器仍將是防止核軍事沖突和常規軍事沖突的重要因素。俄羅斯的主要任務是“保持足夠水平的核遏制潛力”。因此，盡管國內經濟起起伏伏，俄羅斯一直竭力維護自蘇聯繼承來的核武庫，并力圖保持與美國在戰略核力量方面的大致平衡。在政府積極推動下，俄羅斯已研制出“白楊-M”“亞爾斯”“邊界”等先進洲際彈道導彈，目前正在研制射程達1.7萬千米的“薩爾瑪特”洲際導彈。卡拉卡耶夫曾透露，重新研制“巴爾古津”鐵路導彈作戰系統，是普京總統做出的決定。

其次，啟動“巴爾古津”導彈列車計劃有助于俄羅斯確保陸基戰略導彈部署和發射的機動性。卡拉卡耶夫指出，在新一代導彈列車列裝后，俄軍陸基戰略導彈部隊將恢復到蘇聯時代的三種發射方式，即井式發射、公路機動發射和鐵路列車發射，將大大提升俄羅斯陸基戰略導彈部隊的作戰機動范圍和攻擊的突然性。

第三，導彈列車的隱蔽性能比井式發射和公路機動發射導彈強很多。俄羅斯地域遼闊，鐵路網絡縱貫東西南北，導彈列車一旦上路，就會融匯到俄羅斯廣大的鐵路網中。俄羅斯軍事安全問題專家指出，在現代化技術“偽裝”下，新研制的導彈列車車廂與一般客運和貨運列車沒有什么區別。即使導彈列車從身邊經過，一般人也不會知道里邊藏有“大殺器”。據俄羅斯媒體報道，冷戰時代，美國曾嘗試用多顆衛星協同偵察，試圖找到服役的蘇聯導彈列車的行蹤，但徒勞無功。連美國人自己都承認，這無異于“大海撈針”。

同時，導彈列車計劃也是俄羅斯應對美國部署全球導彈防御系統和全球即時打擊計劃的需要。俄羅斯現在開發和研制新型戰略導彈，首先注重突破美國導彈防御系統的性能。在俄羅斯軍事問題專家看來，導彈列車是最有可能躲過其他國家發動核打擊或常規打擊的戰略導彈作戰系統。導彈列車可以沿鐵路軌道消失在俄羅斯茫茫森林中，或隱匿在大山深處的隧道里，這將使策劃對俄羅斯發動突然襲擊的國家頗為忌憚。

俄羅斯軍事專家認為，美國在其本土及海外基地全面部署了新的高精準武器。在此背景下，導彈列車將成為俄羅斯手中的王牌。它是一種不確定性因素，與機動發射的導彈相互配合，是對美國有關通過非核武器尤其是巡航導彈，實施全球快速打擊構想的有力回應。美國欲建立一種能在一小時內摧毀全球任何目標的作戰系統，包括一國的軍政領導層、軍隊指揮所、井基發射裝置等。然而，倘若敵人沒有掌握所有發射裝置的精確坐標，這一構想就無從談起。

非但如此，即便潛在的敵人發動大規模的導彈襲擊，大規模摧毀俄羅斯的“核三位一體”力量之后，俄戰略火箭兵卻可能并未完全喪失還擊的能力。在俄羅斯漫長的鐵路線上，遍布開山鑿石挖成的隧道，它們可以充當導彈列車的藏身之所。很可能當敵人的進攻停止后，唯一幸存的“幽靈列車”會從烏拉爾地區的山中向敵方射出其所攜帶的全部導彈。

據卡拉卡耶夫介紹，在重新啟用鐵路導彈作戰系統時，俄羅斯將考慮利用作戰導彈領域的全部最新研究成果。“巴爾古津”系統的精度、導彈射程等特性將超越之前的版本，使該系統未來能在俄戰略火箭兵長期服役。俄羅斯媒體認為，一旦“巴爾古津”導彈列車投入服役，將成為俄羅斯又一重要“殺手锏”，極大提升俄羅斯戰略導彈部隊的整體實力，有效制衡美國的軍事優勢。

【責任編輯】張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