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絮語

西華師范大學/王麗萍

青絲絮語

西華師范大學/王麗萍

“星星白發，生于鬢垂。雖非青蠅，穢我光儀。”對于白發，古人也好，今人也罷，總是極其敏感。相傳就連當年不可一世的秦始皇也苦于“白發不隨老人去”，曾派徐福東渡日本尋找長生不老之方。

無獨有偶，大詩人李白縱使豪邁瀟灑、狂放不羈，也忍不住感嘆“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白發帶給人的是時光的流逝，是刻骨的滄桑。

可見，一頭青絲是多么彌足珍貴，它宛如清晨鄉間小路上那一滴滴晶瑩剔透的露珠，稍縱即逝，讓人奉為至寶。

近來，閑暇之際，總愛手執唐詩宋詞，沉浸于萬千青絲所營造的古典氣息中。頓覺絲絲縷縷的青絲在歷史的長河中從古飄逸至今。那濃郁烏黑、如瀑如墨的長發，早已在無言中襯托出女性的千般氣象、萬種風情。

漢字實在把太多的美麗賦予了青絲。“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溫庭筠筆下的這位女子真是魅到了骨子里，想必她迎風而立，頷首低頭的慵懶嫵媚，或許能和志摩詩中那位不勝涼風嬌羞的日本女郎相媲美。“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在落日樓頭，斷鴻聲里，一位古色古香的女子仔細端詳銅鏡里如花的容顏，藕似的玉臂高舉，綢子的寬袖滑落，臂上一個翠瑩瑩、綠幽幽的玉鐲子，像一泓碧水盈盈波動，陽光從窗外的縫隙中斜溢出來，灑在清新淡雅的長裙上，香爐也隨之娉娉婷婷。這分明是一幅淡雅的潑墨山水，我只愿沉醉其中，長醉不醒。

一縷青絲，也可在女主人的纖纖玉手中變幻出不絕如縷的溫婉、靈秀。長發披肩、垂云飄飄，最是那回眸間的秋波一轉，已讓人心馳蕩漾。而秀發高高盤起，則又是怎樣一種曲折綿密的情思。古時女子出嫁常常把滿頭烏發綰起，在這青絲的百折千回間該有多少欲說還休、欲走還回的情愫啊。芳心隨著秀發的蜿蜒曲折，亦隨之收斂、聚集，凝成女性獨有的嬌羞、嫵媚。

許多年前，聽到老狼的那首《同桌的你》，其中“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看了你的日記，誰把你的長發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這幾句尤為傷感，盡管當時不太理解其中的離愁別恨，卻對這幾句感觸頗深，想必隨著發髻的挽起，女性也自此告別了天真爛漫的少女時代，開始在柴米油鹽中體會另一種人生況味吧。

于我，最為舒適休閑的方式則是云鬢松綰，在向晚的斜暉脈脈中，倚欄遠眺，任它流水悠悠，任它鳥兒啁啾，盡情地讓晚風將頭發滌蕩得搖曳生姿，心兒也隨之飄飛到天之涯、地之角。

從懵懵懂懂的孩提跌跌撞撞到多愁善感的如花美眷，那一頭清淡疏朗的長發始終是我的最愛，仿佛有了一頭長發，生活也可在喧囂嘈雜中生發出無盡的詩情畫意。

不禁想起《紅樓夢》中的妙玉，目睹了大觀園的由盛及衰，厭倦了俗世的紛紛擾擾，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削發為尼，隨著三千青絲的翩然落地，她與十丈紅塵之間的一條紐帶也從此斷絕。自此，便是日日夜夜的青燈古佛、木魚傳唱。這無盡的青絲，系住的豈止是女性的紅顏，更是對塵世的無盡哀愁。

只是，如云的古典秀發已隨著唐詩宋詞的背影漸行漸遠，在時代的隨波逐流中，它們已像一顆滴進大海的珍珠，還沒來得及發出一絲聲響，蕩出一絲漣漪，便已在浩渺無垠的煙波里銷聲匿跡了。

現代的女性，早已不再細細玩味、珍惜這形影不離的風鬟霧鬢了。頭發可短得不讓須眉，也可染得大紅大紫，祖先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觀念，終究是遠行的孤帆，隨著欸乃的槳聲消失在了蒼茫的天際。

那古典的云鬢、如水的青絲，自此便在我的記憶里熠熠生輝，訴說著無與倫比的哀愁與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