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路從安
茵茵草叢,孔雀開屏
浙江/路從安
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薄暮深垂的黃昏,抑或乍暖還寒的清晨,漫步鄉野林間,你是否偶然遭逢過草叢中那開屏的孔雀?高高挺起的桀驁的頭顱,金光四溢的碎鉆在周身隱隱閃現。如此瑰麗,倏忽兒便灼痛了你的眼睛,襲上心底,是令人肅然起敬的一種寒,那么一瞬間,你頓時駐足不前。是的,它原本生于卑微的草叢,同蟋蟀為鄰,與霜露為伴,漫漫光陰中,卻始終葆有自己的生之底線,不輕賤不自憐,而以最高傲的姿態來笑看俗世悲歡,俯視人間冷暖。
孔雀草,草中孔雀,花色高潔淡雅,孔雀翎毛狀的葉片,生得極為精細,花期長,極其耐寒,可一直延續至十二月,凜冽的早霜下仍花開不敗,實屬國慶佳節用花最走俏亦最普遍的品種之一。在孔雀草的保健價值里,有一項著實令人眼前一亮:俄羅斯高加索地區居民常食孔雀草,有延年益壽之效。想來正是秉承了孔雀草遺世獨立的本性,于茵茵草叢中一枝獨秀傲立霜雪,于居民來說,食用的與其說是孔雀草,倒不如說是一種生活品質,一份立世氣節,至于功效幾何,倒在其次了。除卻保健價值,孔雀草尚可入藥,有清熱化痰、補血通經之效,可治百日咳、氣管炎、感冒,夏日采摘嫩葉泡茶用,清熱爽口之余,想來更是別有一番情趣。
坦白說,孔雀草的花香里,始終有一絲刺鼻的詭異,一時間,令初識者不由得卻步而返。由此,孔雀草尚有其別稱,謂之臭菊,在鄉村僻壤街頭巷陌尤其適用。臭菊之臭,正應了菊的自持與高潔、怡然和淡泊,或者說,正應了菊的香,這香不是無遮無攔的香,不是開到荼蘼的香,不是熾熱與轟烈,而是寂靜,甚至于淡然的香,是屬于心性的自然坦露,和一切大而無當的俗艷無關,和一切急功近利的喧囂無關。除卻裝點節日氣氛所需,孔雀草始終是屬于小眾的花,“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就是這么寧靜地一隅而安,任由你來來去去,我就在這里,不悲不喜。
毋庸置疑,孔雀草的定義里,飽含了孔雀的高貴和草的低微,不卑不亢的生存之道自然呈現于世人眼前。高貴與低微的結合,莫不正佐證了一棵草的坦誠,草猶如此,人何以堪?然則,紅塵俗世,光怪陸離,有多少人在歲月的磨礪下褪去了曾經的棱角,多少人在時光的洪流中戴上了厚重的面具,多少人在微笑的背后流下了傷心的淚水,多少人在不覺間丟失了本真的自己,向著圓滑向著世故向著見風使舵向著順水推舟而前進、前進?知道嗎,有多少次,當你清晨醒來對鏡梳洗,鏡子,這個推心置腹的老朋友,這個促膝長談的小伙伴,不經意間竟早已認不出你?是呵,眉目猶存,心魂已去。
園中栽植的幾株孔雀草,原是自村頭溝渠采挖而來的,一年間,幾番花開花落,隆冬近了,風姿尚絲毫未減,凜冽寒風中依舊爭奇斗艷。前日收拾庭院,不慎竟將其枝干生生折斷,愧疚不已,夢中都是她們再次展露的笑顏。今日黃昏外出散步,特意轉道一看,果然夢想成真,已近枯萎的枝干上端,竟生生矗立著含苞的花朵,可不是么,正是那孔雀高高擎著的頭顱,逆著涼風,在暮色中微微地打轉!
茵茵草叢,孔雀開屏。嗯,如果可以選擇,我寧愿做一只草叢中的孔雀,獨自開屏,臨風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