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卸妝了，你快跑吧

文/麥 田

我要卸妝了，你快跑吧

文/麥 田

1

喬七是個化妝前后有天壤之別的女人。一般見她卸了妝的人都會被當場嚇跑。

多年來對喬七不離不棄的就屬快遞小哥們，都和喬七已經稱兄道弟多年。

當然我也想過是不是因為他們壓根還沒認出來喬七其實是個女的。

因為有一次，一個快遞小哥看見喬七穿著粉色蝴蝶結睡衣來開門的時候，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個變態啊！”

有一天，門鈴照常響起。喬七頂著狂野的面龐去開門，淳樸的秋衣秋褲，然后發現門前是想來給自己驚喜的，剛交往三天的男友鷹羽龍。

還未等喬七開口，鷹羽龍已經鷹一般地飛下臺階，展翅飛出小區，那是喬七最后一次看見他。

從此喬七對卸妝有了嚴重心理陰影，能不卸的時候堅決不卸，連見我們出門吃個烤串也要化妝。

此后收快遞的時候，小豪小烈總是小心翼翼地對著化了妝的喬七說：“美女，這個包裹能轉交給喬七嗎？你是他的新室友嗎？”

喬七心情很沉重，但還是無奈地接過包裹。

2

記得上個月被叫去燒烤趴過夜的時候，喬七找到新男友，拉著新男友也去了。

那天晚上喬七頭回把我也給嚇死，認識十年還沒見她化過這么認真的妝。

我問喬七：“去整容了？”

喬七說：“也就涂了五層粉底六層陰影吧?！?/p>

結果那天大概凌晨三四點我下樓吃東西，樓道里燈很暗，我迷迷糊糊往下走，突然眼前沖出來一個看不見眼珠的女人……

“啊——”我剛叫出來就被對方堵住了嘴。仔細看才發現是喬七。

我掀開她頭發，底下是定妝粉早就脫落無遺后依舊堅挺在崗位的三層半假睫毛和防水眼線防水口紅防水陰影防水腮紅。

后來據她所說，她因為太想給男友留下個完美印象，一整晚沒敢卸妝，直接帶妝戴著美瞳睡覺，這樣第二天早上，男友一睜眼就看到自己完美的一張臉。

“你大爺的！大半夜的想嚇死我??！”喬七被我罵了一通之后抹著眼淚帶著三層半睫毛回屋睡覺了。

結果早上起來的時候我又撞見喬七。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面色蒼老了十歲，雙眼無神，滿臉痘痘痤瘡皺紋魚尾紋法令紋眼袋黑眼圈。

我上去扶住她：“不就因為我說了你一句嗎？怎么哭了幾個小時還在哭！妝都哭花了，一會你男朋友就出來了啊，大姐！”

喬七眼中閃著晶瑩的淚花：“就是他幫我卸的妝。”

我頓時跟著充滿悲傷。給女人卸妝，心機男！

喬七突然激動地說：“就他了，就他了。我好感動?！?/p>

我一臉茫然：“什么就他了？”

喬七說：“他早上醒來，看見我還沒卸妝，一下就著急了，說怎么這么不注意自己的皮膚，然后領著我去洗手間拿化妝棉幫我卸妝，我問他不怕我卸妝后變丑嗎，他說他早就看到過我素顏的樣子了。

“我問他什么時候看到的，他說上次陪我去銀行辦業務我拿著身份證的時候就無意看到了……

“我當時差點想死了。

“結果他居然說，很自然很好啊，下次不要化這么濃的妝了，不化妝的樣子挺好看。然后他一點點幫我把妝卸了。他說他知道我化妝是化給他看的，因為你們都和我太熟了。他說下次別再把他當外人了?！?/p>

我思考了半晌，說：“就他了，就他了?！?/p>

一個看見喬七黑眼圈眼袋面色蠟黃滿臉痘印的男人還說她很好看，這樣瞎了的男人還能遇見幾個??！

之后我們天天罵罵咧咧，喬七男朋友瞎了。

但其實，我們想要的也不過是運氣能好一點，再好一點，剛好也遇上這么一個瞎了眼的男人。

3

有次我坐飛機，化了妝。

到了安檢，工作人員對我彬彬有禮地瞇眼笑：“小姐，請出示您的護照?！?/p>

結果他打開我護照，眼神空洞了三秒。

抬起眼之后徹底變了個人，毫不客氣地說：“小姐，請您方便我們核實，把您的劉海掀起來，頭發別到后面去?！?/p>

我終于被放行到了飛機上之后，旁邊一男的看我提了登機箱，搶著上來說：“行李沉不？我幫你放上去吧。”

我道謝心想這人還挺紳士。

飛行中途我卸了妝，敷了個面膜。

下飛機的時候，我夠了半天箱子拿不住，正想問之前那男的能不能幫我拿一下。

結果一轉頭，那男人臉色大變，毫不留情地怒推了我一把，大吼：“你這個女的哦！怎么這么磨嘰！快點好嗎！我們后面的還要過去呢好不啦！”

我默默自己吭哧把箱子拿了下來……

女人投入時間去研究美妝，投入金錢去打水光打童顏針，不是因為有心計，只會靠外表吸引男人。只是女人知道，沒人喜歡丑小鴨。

哪怕沒有白天鵝，我也不允許放任自己淪落成丑小鴨。

所以女人不斷堆積化妝品保養品，包裹的不僅是日漸褪色的臉，更是這之下千瘡百孔的疲憊軀殼。

就算只是去個超市，我也不能頂著蓬頭垢面的樣子出門。就算宅在家，我也不能三天不洗澡五天不換衣服。

我打扮精致，不是為了招蜂引蝶，只是因為我喜歡，因為我要對得起自己精致生活的態度。

但是完美久了，我也會累。也會擔心被人撞見那個還未準備好的、不完美的自己。

如果沒有盔甲，我可以自己做我自己的盔甲。

我披著副無懈可擊的皮囊，但是如果可以，我等的僅是一個揭下我的皮囊后仍愿意陪伴我的人。

一個讓我有勇氣為他擦掉眼線卸下粉底的人。

4

喬七跟新男友說想要去割個雙眼皮，墊個鼻子。被新男友一句話憋回來?！案艺揖筒灰懔恕！?/p>

結果為了激勵喬七不要整容，他把偷拍喬七睡覺的一張丑得面目全非還流口水的照片設成了他自己手機封面。

喬七從此在他男友同事那封得一外號：口水師太。師太再也沒臉作為家屬去參加他們同事聚餐。

他不是覺得我眼睛再大點會丑，只是心疼我為了化妝取悅別人的眼光的樣子太辛苦。

他不是不希望我更美，只是心疼我要一直用堅強包裝自己，心疼我還不曾見過一個人，他可以讓我時時刻刻、安心去做真實又不完美的自己。

化妝是“偽裝”中的一種。

我們在父母親人和多年的朋友面前很少化妝，甚至不修邊幅?；瘖y后的我們反而給他們距離和陌生感。

所以我們總在尋找，一個像爸爸看女兒一樣看我們的人。

在他面前，我不用眼睛像Angelababy一樣大，不用鼻子像范冰冰一樣高，不用嘴像打了玻尿酸一樣嘟嘟唇，不用臉頰上要有蘋果肌，不用笑起來有臥蠶。我不用完美。

他知道沒有什么是永遠漂亮的。所以我不施粉黛的樣子，不修小節的樣子，未染世俗孩子般干凈的樣子，就是他最喜歡的樣子。

你遇見過這樣的人嗎。這世界上總有為你存在的那個小瞎子。在你以后，眼里再無別人。

編輯/王文浩